以此剑,重伤万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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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凌潇潇手中剑之上的“蓝光”愈发明亮,真身为一条百毒蜥蜴的万璃,其面上,难得出现了一丝丝紧张,他皱着眉头道:“没了道场的话,你便气运全丧,再无半点儿天时地利可言,一旦灵气耗尽,大道亏空,你将必死无……”
“聒噪!”
容颜极美的剑仙凌潇潇蓦然放声叫道,“此剑,有蛟龙处可斩蛟龙,不知能否杀得了你这条四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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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运一剑过后。
万璃的那副真身之上,赫然留下了一道长达几尺的醒目伤口。
发蓝发紫的血液从剑伤处迅速渗出,且流之不止!
受了此伤的那头魔尊万璃大怒,嗓音冲天震地,冲那袭白衣狂喝道:“可有本事再递出这样的一剑否?!”
音调骤然拔高了一筹,紫发天魔带着鼎盛的怒气,对着凌潇潇大吼道:“可还能再来更强的一剑?!”
谁也没有想到。
万璃此言刚刚出口,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此方天地响起,一整座的“池”城,无一头魔族不曾听见此声,皆被这句话震撼得无以复加!
那是一句平和言语。
却字字如雷贯耳。
“求仁得仁,求剑者得剑,这一剑算我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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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城城外。
某人一路御风赶路,终于及时抵达了此地。
感受到城内凌潇潇和高飞那些熟悉且陌生的大道气象后,那个匆匆赶至这里的剑修,心头百感交集。
感动得几乎快要垂泪。
还好,还来得及,算是赶上了!
总有些“故人”,与他们重逢时,能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浑身舒泰,而又能勾起数不胜数的回忆。
那些人,往往都陪着自己走过很长的一段路,或者与自己相伴过很久的时间。
那年弱冠之龄。
南下征讨魔教白骨剑宗,一路上始终陪着凌真的,是自家八姐凌潇潇。
那年通天海岛。
殇学院的学生老师加上其他的工作人员,不下三千人之多,凌真最欣赏的同辈人,是那个“剑痴”高飞。
构成了重要回忆的两位故人都还活着,这一喜报,于凌真而言,是天大的好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遥想过去,那煎熬到极点的五载光阴里,为打发时间,在凌真心神世界里,凌潇潇和高飞两“白衣”,出反复出现的次数,不下十万。
那是困于深渊之时,抬头可见的两粒“光点”。
是希望。
是弥足珍贵的曙光。
也是在那时候,凌真才明白了为何诸葛校长要把眼睛用黑纱挡起来。
只因再无任何光明可以追求之故。
凌真若能脱困,离开黑厦之上的通天岛,那便还有望能重遇故人,和想见的人再度相见。
他诸葛结庐呢?
一人枯坐于洞底千载,故人皆已离去,心里早已绝望,自认是一枚“死棋”,还有甚希望可言?
等死罢了。
待到千年之期到来,海岛上封印元夏肉身头颅的剑阵崩碎,阵毁人亡,就此天地人间再无诸葛结庐……
忽然,凌真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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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唯一的师父——武林守林人,“剑圣”嬴春。
那个名字里有“春”字的白虎皮黑瘦老者,如今也已亡故多年。
想当年,那场“殇岛十人杰”联袂出征,算上大帝在内共十一人参与的战事,十一位人族修士赶赴南海以南,以命封住了那一处“缺口”。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除诸葛结庐的阴神外,其余十人,皆战死!
其中,排在费芯费老师之前,第一个本命剑尽毁,身死道消之人,不是副校杨劼。
而是学院的金牌导师嬴春。
凌真至今还记得,师父以前教给过自己一个道理,一个甚是朴素无华的简单道理——“剑修有剑便要出剑,如何出剑?无愧即可。”
那一场极度惨烈的战役过后,焦土洲上空的封印重新稳固,阵法的缺口被成功填补,无一头天魔再能离开大陆。
而补天缺所用的那些“材料”,或说阵法耗材。
是十位人族修士的大道性命与毕生修为底蕴。
以命补漏者,按照身死于焦土洲天幕处的顺序排。
分别是嬴春,费芯,苍天,金典峰,杨劼,东宫仇,锐驰,慎白玉,水刑,还有曹屏。
十人。
个个儿都问心无愧,于己无愧,于世人无愧,于天地无愧!
以“泊”为名的那座大城外,某人道出了一句:“求仁得仁,求剑者得剑,这一剑算我送你的。”
此言出口,剑修又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半旬年来空忆春,方知早岁冬已至,春去夏过秋来冬至,一年复一年活到了今天,我凌真出剑,可曾有愧?”
在得到心里的那个“答案”后,凌真再不保留半分气力。
剑意,瞬间席卷了整片池城所在的数千里地界,山河川岳动荡破碎。
如天崩,似地裂。
剑气凛然,穹顶之上已万里无云。
就只有剑光!
剑修出剑无愧。
一剑斩向了城中的那一头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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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蜥”万璃被剑气当场斩杀,大道无存半分。
性命如火烛被吹灭,倏忽间而已。
遭剑斩而暴毙之前,那头止境天魔心中所想。
是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念头,夸张至极。
万璃死前在想——“鱼幽琮那老东西不仅没死,还变强了这么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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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杀魔尊一头,凌真入城后,终于见到了那心心念念的“两白衣”。
白衣女剑仙凌潇潇。
白衣剑修,高飞。
“潇潇姐,阿飞,恕我来迟半步,抱歉抱歉。”
凌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混沌洲有我,就还能再救回来的。还有就是,这些年,我……我真的很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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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大陆中央。
洲中海。
有一道璀璨剑光如大日坠凡,骤然间从天直落!
剑尖所指,是那一处名唤“璀璨”的大型岛屿。
那是凌真曾经修行并破入止境的“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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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身为“不死鸟”的魔尊璩泉被那一剑吓到。
心惊胆颤的止境天魔,在一番内心纠结后,主动放弃掉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那一大片海洋道场,彻底远离此地,逃了。
命最重要。
这四个字的道理,是他璩泉这些年嗜杀成性,却总能保持“不死”,多次在战阵中化险为夷,一步步活到今天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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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洲战场。
某处堪称穷山恶水,灵气极为匮乏的地方,有罡气冲霄。
坐拥“半九”境界的女武神凌桀骜,那件法袍姹紫已早早抛弃不要,改穿红色绸缎,衣裳同样色泽醒目,彰显个性。
且身上即使沾染了再多鲜血,也不会显得如何突兀,这一点,深得女武神之心。
凌家二女于群魔乱舞之地,一人素手而战,红衣溅血。
除了自身的拳头外,凌桀骜不仰仗外界任何事物,唯拳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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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罡顷刻摧破那一座名唤“七彩”的法阵。
一袭红衣,将魔尊毒琉身上每一根七色彩翎通通扯断,拔了个干净。
大道近乎已消磨殆尽的毒琉,气机紊乱,内力所剩无几,从高处摔落,凄凄惨惨坠入了星辰洲中央的那片大海之中。
红衣武神凌桀骜当即乘胜追击,往下方掠身攻杀,一拳轰进海中。
罡气入海。
巨浪激起千丈。
痛打“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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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真在凌桀骜弟子“芙蓉剑”邓芙的引路下,再见二姐。
战场上,看着毒琉拳下受死的那一幕,凌真心头十分痛快,遥遥拱手笑道:“二姐,你这拳头的威力,可比爹爹巅峰之时还要强了。”
继凌璞之后,人族女子武神凌桀骜仰着下巴,她笑容爽朗,忽然,忍不住提议:“臭小子,多年没见,要不要二姐我再来给你喂一次拳?半步九境的拳头,滋味一定很新鲜,你没尝过的那种!”
站在一边的女子武夫,绰号“芙蓉剑”的邓芙听闻此言,不禁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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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自己可真没少在师父的“喂拳”底下吃苦头啊。
凌真则咧开嘴,笑眯眯摆了摆手,“用不着,好姐姐啊,有这气力多用在杀天魔上面吧,别浪费在你弟弟我这细胳膊细腿上头了。”
凌桀骜立时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呦,看这话说的,在那焦土魔窟里待了足足五年时间,还能活着出来,你这还算细胳膊细腿?我瞧天底下,就没谁能有你凌真扛造的了……弟弟,看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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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喂拳,看得邓芙目瞪口呆,惊得是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站着不动让自己师父打?
这还算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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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裙,你出来做什么?是许姐姐让你出来的?”
“我让师父帮我打开赤炼归墟的天幕,就出来了……”
“有何事?”
“凌真,我们认识有十六年了吧。”
“你记得倒是清楚,没错,自那次我刚出关便被你刺杀算起,直到今日,是有一十六年了。”
“十六年……我用这些年的交情,求你件事可以吗?”
“哦?你且讲讲看。”
“那本《皆随我出剑》我读过了,抱歉,我爹他确实很过分,把你各种事情都写进了书里……”
“岂止是很过分,那摆明了是丧心病狂好吧?!你爹萧念北,用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化名,在书里把老子写成那副德行……连我和女人行周公之礼那点儿事,都被他给写进去了啊!”
“我爹的本意,其实是想让世人知道,你凌真在最初离开通天殇岛之后,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些不是他当个尾随偷窥跟踪狂的理由!一想起那几年,我不管走到哪儿,总有个青衣人在暗中窥探,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可还记得,最开始意识到我爹存在的那时候吗?”
“你是说琴淮城红梦楼里那次?那我当然记得,而且是死记,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爹那个天杀的,连全然无辜的那对兰家姐妹花都不肯放过,手段何其歹毒!”
“那一次,他是故意为了激怒你的,一来是想看看你调节心境的能力如何,二来,是想让我帮忙在旁提醒,好让你在救命之恩外,再多欠我一个人情。”
“原来如此……不对,你与我说这个作甚?”
“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本就也是我爹他的一颗棋子,或者说是‘弃子’也行。”
“这我知道,萧念北那老东西若是真拿你当他女儿,当初,也不会任由你一个才仅有二境的废物来山庄杀我了。天下如棋盘,世人如棋子,你爹从来脑子里就只有大局,没有其他,什么个人得失,什么七情六欲,姓萧的青衣人半点儿也不在乎!”
“凌真,我可以直白些告诉你。在一开始的谋划里,我被我爹安排在未来的某一天,等你凌真当真能挑起拯救苍生重担的时候,跑来与你索求,或说‘交换’一物……”
“何物?”
“我爹的性命。”
“啊?”
“我爹让我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你能饶我爹一条性命,只要你肯答应,我便自尽,以己命换他命。”
“还有这种事……他就那么笃定我会答应?”
“我爹固然棋力盖世、算无遗策,但终归只在‘赌’罢了。他赌你凌真会不忍我与你多年来的交情,会不舍得我自我了结,会在日后与他萧念北开战之时,手下留情,果真放他一条生路……”
“你还真别说,若是你没这般挑明来告之于我,我恐怕还真会稍加留手一二……呵,姓萧的实在是会算计人心,无愧为曾经的宝霖国国师!”
“还有更加阴毒的,他会在和你开打之初,只展露出止境底层的战力,让你误以为他只有那么点儿的水平,然后待你掉以轻心,便立时祭出那一柄温养了几十年的窍内飞剑,以顷刻间堪比‘半步九境’的实力,将你一剑斩杀……”
“这,这等事……”
“我知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这个萧国师的女儿要与你说这些?你是不是猜,我定然恨透了那个将我视作棋子的亲爹,巴不得借你的手杀之而后快?又或者,就连我刚才与你所说的这些,也都是我爹计划里的一部分,你仍在他萧念北的算计之中?我萧裙,可以在这里很负责的告诉你,都不是,我并没有多么憎恨我爹,当然也不愿至死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始终当个牵线傀儡……十几年前的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时候我恨极了害得宝霖国灭亡的仇人凌璞,恨极了你们中州凌家,巴不得一把火将天神山庄烧个干净,刚被生擒那会儿,甚至就连做梦,都在想着如何将你凌真这大恶人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可十余年过去,我发现我渐渐不恨你了,兴许是因为常年与我师父一块儿修行之故?我师父她向来虔诚,每天早中晚都要抽出小半个时辰诵经念佛,说是能超脱心境,解除忧悲苦恼,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效。”
“许姐姐将自己看作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她从不为过去自己所行的恶事开脱辩解,自封于归墟境内,近三十年寸步不肯出,将那处赤焰修罗之地,当做她自渡己身的道场,一方能够洗涤前尘,获得心灵宁静的净土。我至今记得许姐姐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拜佛不是图死后能往生西方极乐,而是为了活着的时候,能少些愧疚,内心平安喜乐。’”
“我师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所贪图,于世俗外物所求极少,也正因有她,我的心境才会一点点改正,逐渐消磨掉那些仇恨与戾气……宝霖亡国至今已有不知道多少年了,而从当年我意识到,连自己的亲爹都将我当成了一枚弃子的时候,我就已无分活着的指望了,于我这种人而言,或许死是最好的解脱方式。”
“所以你打算……自尽?图个什么?”
“若说完全不图什么,那是假话,凌真,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在确保自身大道无忧的前提下,稍加留手……哪怕给我爹他留下几缕转世的魂魄也行,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