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诡异的邀请函

还有其他形形色色、难以名状的存在:一个身体由无数本燃烧又凝固的书籍构成的“人”;一个头颅是巨大、不断闪烁的电影放映机的怪物;一个浑身长满嘴巴,每个嘴巴都在用不同语言低声絮叨的集合体……

这是一群罗刹国文艺领域“幽灵”的具象化,是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保守势力、僵化教条、猎奇审美和疯狂意念凝结而成的怪物!

伊万站在中央平台,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进食人鱼池的羔羊。恐惧让他几乎失禁,但一种更深的、想要被这群“怪物”认可的扭曲欲望,支撑着他没有瘫倒。

蟾蜍主席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用浑浊低沉的声音开口了,带着水泡音:“伊万·伊万诺维奇·卡列宁……你的档案,我们……审阅过。平庸,安全,缺乏……必要的……‘罗刹深度’。” 他每说几个词,就停顿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

巴巴·雅加发出夜枭般的笑声,丝线在她指间抖动:“深度?嘻嘻……他的故事里连一个会吃小孩的巫婆都没有!没有诅咒!没有在暴风雪中迷失的灵魂!轻飘飘的,像没有分量的雪花!”

安娜·彼得罗芙娜伯爵夫人用她琉璃般的眼珠扫过伊万,冰冷地说:“结构松散,语言缺乏雕琢之美。没有对称,没有黄金分割,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用痛苦雕琢的艺术品。”

费奥多尔神父用浸水风琴般的声音吟诵:“他的文字里……嗅不到神圣的苦难……只有可疑的、个人主义的……小情小调……需要净化……”

无数道目光——贪婪的、挑剔的、麻木的、疯狂的——聚焦在伊万身上。他明白了,这不是评审,这是一场审判。而他,就是那个被告。

“但是……”蟾蜍主席的话锋一转,鼓胀的眼泡盯住伊万,“经理A.N.认为……你具有……‘可塑性’。我们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一场……即兴创作试炼。”

房间的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一束惨白的光打在伊万身上。周围的评委们隐没在黑暗中,只能听到他们粗重或细微的呼吸声,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注视。

“主题……”巴巴·雅加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一个英雄的诞生’……要符合罗刹价值观!”

伊万的大脑一片空白。英雄?他那些描写小人物温情的故事,与英雄相去甚远。他结结巴巴地开始讲述一个临时拼凑的故事:一个年轻的工人,如何在集体农庄的劳动中,克服困难,最终获得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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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安娜·彼得罗芙娜尖利的声音打断他,“毫无美感!英雄的姿态不够悲壮!他的痛苦呢?他的牺牲呢?我要看到雕塑般的凝固瞬间!”

伊万冷汗涔涔,试图修改,加入英雄在暴风雪中保护集体财产而冻伤的情节。

“不够!”费奥多尔神父低沉地说,“他的动机!是为了集体的荣耀,还是掺杂了个人出名的欲望?必须纯粹!必须像圣徒一样纯粹!”

格里高利主席的水泡音响起:“斗争性……不足!要有……明确的敌人!内部的……蛀虫!外部的……颠覆势力!”

伊万手忙脚乱地往故事里塞入了一个暗中破坏的富农,和一个潜伏的外国间谍。故事变得支离破碎,逻辑混乱。

“语言!注意你的语言!”那个由燃烧书籍构成的评委发出纸张翻动和火焰噼啪的声音,“不够铿锵!要用有力的、纪念碑式的词汇!”

“节奏太慢!”电影放映机头颅的评委,光束在伊万脸上晃动,“需要更快的剪辑!更强烈的冲突!”

无数个声音从黑暗中涌来,提出互相矛盾的要求。伊万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的肉,被无数把无形的刀切割、重塑。他喘不过气,他的思维被撕扯,他原本那点可怜的文学理念被践踏得粉碎。他为了迎合,开始胡言乱语,故事变得越来越荒诞,越来越黑暗,充满了无意义的牺牲、扭曲的忠诚和狂热的呓语。

他讲述英雄如何亲手揭发并处决了疑似背叛的亲人,如何在非人的折磨中保持诡异的微笑,如何最终在一场爆炸中化为一座永恒的、指向未来的冰雕……

当他精疲力竭,几乎虚脱地停下时,黑暗中陷入了一片寂静。

然后,零零落落的掌声响起,逐渐变得热烈。灯光重新亮起。

评委们的脸上,大多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蟾蜍主席微微颔首。巴巴·雅加嘿嘿笑着。安娜·彼得罗芙娜优雅地拍着手。费奥多尔神父在胸前画着扭曲的十字。

“很好……有了……进步。”格里高利主席说,“开始……触及……罗刹灵魂的……某些……本质。”

伊万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他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虚和恶心,但与此同时,一种被这些“权威”认可的、病态的喜悦,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他背叛了自己,却似乎……赢得了“成功”?

试炼结束后,引路人谢尔盖再次出现,他的表情依旧冰冷。“经理要单独见你。”

伊万跟着他,穿过迷宫般曲折、倾斜的回廊,来到剧院深处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门后,是一个拥挤、杂乱、堆满了各种道具、服装和手稿的房间。这就是经理办公室。

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高背椅上,正对着一面布满裂痕的镜子。听到脚步声,椅子缓缓转了过来。

伊万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和他自己有着七分相似,却更加沧桑、疲惫,眼神中混合着看透一切的讥诮与深层绝望的脸。那人年纪看起来更大些,鬓角斑白,皱纹深刻,仿佛承载了无数不堪回首的故事。

“欢迎你,伊万·伊万诺维奇,”那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或者说……欢迎‘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