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寒风萧索。
慕容垂被众人簇拥着往西奔逃。他的身后,是无数丢盔弃甲的大燕兵马。
深秋的夜风寒冷刺骨,但更冷的是慕容垂的心。他苦心经营的王牌骑兵被击败的那一刻,慕容垂的心便沉入了深潭之中。他果断的下达了撤兵的命令,因为他明白,再继续下去,便要全军覆灭了。
龙城精骑纷纷倒在阵前,对方骑兵冲上前来,用长刀一个个的从瘫坐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重骑兵的甲胄缝隙刺进去,切断了他们的脖子,刺穿了他们的眼睛,砍断了他们的手。那完全是一种虐杀,虽然他们只能那么做,才能杀死重骑士们。但是,这种虐杀的场面,慕容垂根本不敢直视。这本是鲜卑人对待对手的专利,现在,自己的最后的王牌骑兵被如此虐杀,那一刀刀都是刺进了慕容垂的心里。
慕容垂看到了龙城精骑被李徽带着骑兵虐杀之时身旁众人的神色。他们满脸恐惧,雅雀无声。那是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胜利的信心,毫无斗志了。他们都知道,这最后的王牌骑兵被击败意味着什么。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战场上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燕军士兵。
慕容垂知道,如不当机立断,便是全面崩盘的局面。所以他下令即刻撤退。
秋风很冷,慕容垂身上的热汗变得冰冷,盔甲里边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像是裹在身上的尸布,令人难受之极。
两侧山野的轮廓起伏,像是怪兽一般盘踞在远处张望着。夜风吹来,林木萧萧,宛如呼啸之声。
慕容垂忽然体会到了当初苻坚淮南之战败退时的心境。
那一年,苻坚在淮南大败之后仓皇西逃,自己在陨城迎接了他。苻坚是个直爽之人,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感受。抵达陨城之后,他对慕容垂讲述了自己战败之后逃亡路上的感受,那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觉得天塌下来一般的难受。沮丧悔恨之情无以复加,有万念俱灰之感。
而现在,慕容垂便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自己苦心经营了数年,好不容易积攒下家底,今日在临沂城下一败涂地。慕容垂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李徽当真是天佑之人?自己兵马倍数于他,正面对战却还是不敌他?自己一辈子戎马倥偬,未尝败绩,这种屈辱不甘和沮丧之感,如何能够忍受?
大军一路败退,得知东府军骑兵衔尾追击的消息,慕容垂放弃了在华县休整的想法,下令继续往西撤退。次日天明时分,经过一夜的奔逃,抵达费县这才停下来喘息休整,收拢残兵。
午后时分,在后方断后的慕容麟赶到了费县,禀报了东府军止步于华县西五十里并未继续追赶的消息,慕容垂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庆幸之余,慕容垂也感叹李徽用兵之谨慎。过了华县之后,便是蒙山狭窄区域,山脉峡谷纵横之地。昨晚过华县之后,慕容垂便命慕容麟断后伏击。如果东府军继续追赶,则以有利地形伏击他们。
显然,李徽并没有上当,他明智的选择在华县以西五十里停止追击,那里正是蒙山余脉的峡谷入口。在大胜的情形之下,他能够如此克制,显然已经是成熟的统帅,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