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远处的东郊祭台上,勾践和他手下的臣子、封君已经登上了顶层,纷纷将手里的玉圭放置在一座青铜桌台上,燃起了大殿前珍贵的熏香。
边上的秦伊将青铜长杖高高举起,从专门负责提供祭祀牲畜的兽人处牵来了一头格外壮硕、气息强大的黄牛,施放了一个安抚情绪的法术,令它温顺平和下来,然后将牛绳郑重其事地递到了勾践的手上。
太子与夷绕到黄牛的另一边,作出协助的动作,跟勾践共同把这头牛带入了庄严肃穆的祭祀大殿,将它系在了殿中央刻有“东皇公”符号的巨大石碑前。
范蠡、文种对视一眼,从边上的礼官处接过锋锐的青铜长刀,在各级巫师用玉质法器施术净化过后的纯水浸了一浸,便同时出刀,刺入了黄牛的脑部与心脏,将其杀死当场。
接下来,诸稽郢、扶同、皋如等人并没有使出他们修行的法力,而是如同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般,各自拿过一把刀环带铃的鸾刀,轻轻地剃下了牛尸的毛发,再将牛身逐渐肢解开来。
伴随着鸾刀悦耳的铃声,以及大殿周围适时奏起的雅乐,几位大夫运刀挥洒自如,令整头牛的骨、肉、内脏、脂肪互相分离,并将割下的部位按照分类庄重地放在了石碑旁的几个大鼎内。氺
在做完这个工序后,他们便都退了下去,只余勾践跟辅助祭祀的秦伊站在那里,在鼎身下燃起了熊熊烈火,照亮了周边簋、盨、敦、瑚琏等各种盛放祭品的礼器,开始了与国家大事相关的祷告。
与此同时,在大殿外的其他角落,祭台的各个区域内,被特殊巫术处理过的五千四百头牛,以及数倍的猪、羊、狗,被斩下了头颅,瞬间处死,鲜血沿着专门布置的通道向着祭台的中心汇聚而去。
在九重祭台的第六层处,由于融入了各种各样的巫力与天地元气,牺牲的血液呈现出五颜六色,流淌到了正中央处的一个大坑内,积起了浅浅的一层,冒着稀疏的气泡。
而随着机括变形的细微声响,大量被处理过、削得薄细的龟甲、兽骨系在乌金丝线上,被悬挂着浸泡在这片血水中,经过一段时间的加热后,又被提起输送到了上方的第七层。
在这一层,上百位巫师举起了他们的法杖,口中念念有词,在杖头处亮起了青白色的光芒,朝着龟甲、兽骨照射而去,在它们表面凝聚出了迅速变得焦黑的火焰,进行着仪式的烧灼。
很快,这些薄细的骨甲便形成了各式各样的裂痕,发出了噼噼啪啪的断裂脆响,于缝隙处显露出奇异的辉光,让边上的巫师依据裂纹与光路的长短、粗细、曲直、隐显,来得出相应的卜筮结果。
在记录下了卜筮结果后,祭台第七层与第八层间通道轰然打开,出现了一个直径十数丈的大洞,将烧灼过后的甲骨牵引吸到了上层,并以一定的规则排布;氺
然后纷纷落到了一块如小山般巨大的暗青色龟甲上,就像是璀璨放光的星辰被镶嵌在了浩瀚的星空中,形成了一幅由数千枚甲片串凑而成的龟甲大图。
在这个时候,一位微显驼背的老者自祭台深处缓步走出,赫然就是昨天主持陈宗华与文润比试的老巫师。
只见他的眼瞳内部亮起了青白色的光焰,骤然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带动甲骨内蕴藏着的光芒完全绽放开来,在这层空间遍布着的铜镜重重反射之下,刹那间将此地化为了一片纯粹的辉光;
并随着铜镜角度的变化与老巫师的精细施法,尽数汇聚在了巨型龟甲上,化为了难以计数的明亮符文,透出了一重重虚荡着空间的玄异灵光。
将这块原本有十数里大小、早已被压缩处理过的龟甲再行缩小,老巫师毕珍登上了第八层通往第九层的台阶,由秦伊将这块甲片接过、捧起,送到了“东皇公”石碑的跟前。
在甲片贴靠在石碑表面上的一瞬间,一道磅礴浩大的光柱自越国以东的海域直射而来,刹那间跨越了不知道多少万里,径直穿透了大殿厚重的屏障,落在了龟甲的正中心;
途中没有造成半点破坏,唯有天花乱坠,流光乱舞,其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萦绕,深如虚空,浩大无边,仿佛有无数生灭现世,阐释着大道的奥妙。氺
注视着这片被“东皇公”回复过的特殊龟甲,秦伊似乎也进入了某种沟通神灵的状态,整个人的气质倏然一变,变得不食人间烟火,目光冷漠而高傲,声音沙哑不清,吐出了一堆语意不连贯的词语:
“敌意……来自箕子……潜伏……目标……在遗骨。山川……将会传承……希望。”
知道对方并非是在故弄玄虚,而是确实借助到了神灵的伟力,得到了一部分与未来相关的卜问结果,勾践和站在大殿远处的范蠡、文种等人静静倾听,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