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前,聋老太太的灵柩被抬上了汽车。
十分难得的是,这年月白事可少有能用到汽车的。
街道刘副主任来送别,同沈国栋很是亲切地握了握手,表达了感谢。
大院里的邻居,胡同里的街坊,或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或是抱着送别的心。
他们站在胡同两边,看着回收站的两台汽车把白事送走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可惜的是,聋老太太没有亲戚,胡同两边看热闹的人已经谈论起了这份排场。
有言说回收站假仗义,图名求份,也有人言说回收站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后一种说辞无非是猜测聋老太太留下了多少遗产,被易忠海和傻柱瓜分。
还有人感慨,这两人总算是没丧良心,还知道帮聋老太太攒出这等风光。
人心叵测,流言伤人。
真去听这些议论,真去想这些苛责,那日子就别过了,人生也别活了。
有心的看着傻柱摔了烧纸的泥瓦盆,扛起了招魂幡,这嘴也就止住了。
灵车缓缓地从胡同往外走,戴孝的缓缓地跟在车后。
很舍得地,刘光福等几个帮忙的小子在路边点燃了鞭炮。
噼啪声震耳欲聋,人们或惊或笑地躲开了,颇有几分黑色幽默。
这是聋老太太送给街坊邻居们最后的热闹,此后这条胡同里再没有耳背爱打岔的老太太了。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魂归故里,化作一抔黄土,人生便是如此了结。
因为只有两台车,跟着去的人有限。
除了一大爷和傻柱一家,就只有沈国栋等几个忙活人了。
初秋的晨露打在脸上,让人有一种别样的寒冷,颤栗。
而当红日初升,新的一天又要开始。
阳光洒在散去的人群脸上,烟火气从各处大院里飘散出来,议论声随人聚、随人散,不禁让人恍惚,原来身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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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晚守到几点啊?”
于丽打量了一眼李学武,见他眼睛里还有些许困意。
她有些心疼地埋怨道:“不是让你早点休息的吗?”
“我没怎么守,坐了一会儿就回屋看书了。”
李学武打了一个哈欠,咂么咂么嘴角,回答道:“不到十点钟我就睡了。”
“就是早起有点困,晌午再睡吧。”
“一会儿去俱乐部吗?”
于丽跟在他身后进了大院,提醒道:“早晨喝点粥,去去胃火。”
“嗯,一会儿再说吧。”
李学武精神头有点不足,尤其是早晨这会儿的阳光一晒,更是困意上涌。
他又打了一个哈欠,站在垂花门往里瞧了瞧,各家各户收拾了门前撒落的白纸钱,清除了聋老太太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丝痕迹。
本来就是一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没有后人惦记,更不值得邻居们惦记。
恐怕这院里的人绝大多数都如李学武一样,连老太太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是看了那灵牌灵位,上面的名字也与印象中的老太太对不上号。
不消多说,且等三天,这院里便再没有人说起关于她的事了。
母亲刘茵从家里出来,李学武叫了她往倒座房来吃早饭。
刘茵却回应早饭吃完了,叮嘱儿子别直接回家,便往后院帮他收拾屋子去了。
聋老太太的白事,是一大爷和傻柱两家操办的,所用器具也都从两家出。
但这样的事情,仅两家所用根本应付不过来。
板凳茶碗且不说,烟、茶二字总落不下,还有半夜来屋里上厕所的。
李学武的半盒茶叶不知道被谁顺走了,扔给傻柱的那条香烟也没了影踪。
昨晚有守夜的顶不住,跑他这屋里来对付了半宿,糟践的埋了吧汰。
只是这些人还有点脑子,没人敢动屋里的东西,否则真就丢死个人了。
应付这些人和这些事,李学武还不能恼,只这会儿了,收拾干净当啥也不知道。
母亲是个爱干净的,看不得他屋里脏乱,也怕下周顾宁回来了要嫌弃。
在刘茵的心里,儿子儿媳妇儿带着孩子每周回来住,完全是为了将就她,为了不让她想家。
真要在她想来,这后院的房子收拾的再妥当,还能有洋房住着舒坦啊?
自己的儿子无所谓了,但不能委屈了儿媳妇儿,更不能再让儿媳妇儿心里不舒服。
老人对儿女总有一份亏欠似的爱,年轻的时候觉得给孩子们的少了,人老了又怕给儿女添麻烦。
便是这份浓浓的爱,才让中华文明以家庭为纽带,传承了五千年之久。
西方宗教总强调爱自己,爱世人,一份太自私直白,一份太惺惺作态。
国人恰恰相反,更追求朴实和直接。
爱我应该爱的人,爱我爱的人,也爱爱我的人。
但这种爱不会说在嘴上,更不会付诸于文字笔端。
信来信往多是牵挂,一言一语皆是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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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对你表达的爱已经在这直白的话语间说了个透彻,又在一句句叮嘱中话了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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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匆,九月过的飞快。
天气由热转凉,但京城的形势却逐渐变得火热了起来。
九月二十一日,相关部门就统线政策提出了应对的意见,努力保护和降低相关人员受伤害的范围和程度。
李学武当天就在俱乐部,特意将这份消息通知给了人在山上的娄钰。
便宜老丈人这一次学聪明了,对这份消息只当没听见,没看见。
九月二十三日,上面下发《关于在外地联学师生和在京滞留人员立即返回原单位的紧急通知》。
按照通知要求,红星厂下达了纪律通报,限十日内,所有外出人员必须到岗,或者请假,没有允许旷工的,一律按纪律执行决定。
此通知不仅仅应用于红星厂,也包括工业系统,以及其他各行各业。
在初秋骤凉之时,燃烧了两年之久的大学习活动终于遇冷。
所有不稳定因素将在这份通知之下,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清除干净。
滞留在京的人被请走,京城好像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也宽敞了许多。
而游散在外的神兽,从去年开始便一步一步被压缩和驱赶回笼。
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为严厉的整顿通知,所有学生必须回到学校报到。
也象征着教育体系正在恢复,学生们将重新走进课堂。
这份通知的影响还不仅仅如此,李怀德在有心人的眼里也成了运筹帷幄的能人。
红星厂办学校的含金量还在不断提升,来办理入学的学生络绎不绝。
早有预谋的算计,学校的成立,以及教学秩序的恢复等等。
好像李怀德主持的红星厂,有如神助,能掐会算一般。
所有的政策都踩到了点上,不偏不倚,永远都是正确的。
红星联合学校开展教学活动已经一个月了,从学校里被清理出来的问题学生也有好几个,这份决心在这份通知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的可贵和突出。
学校里的学生没有再敢放肆顶撞老师,肆意施暴,乱贴乱挂等现象。
因为驻校思想教育办公室真敢动手处理他们,轻则教育,重则开除。
厂办学校根本不给你求饶和解释的空间,不符合办学目标和条件的,教室里就没有你的位置。
红星联合学校真的不缺学生,招生办公室已经是第三次延迟招生结束时间了。
仍然不断有家长联系学校,申请考试和面试。
而在这个时间,学校组织的考试和面试往往会更难更严格。
保卫组纪监办公室盯的紧,越是这个时间,滋生腐败的机会越大。
但严苛的考试和面试并不能阻止这种申请转学和入学的热情。
京城教学质量最好,管理最严格,设备设施最优秀,生活条件最丰富,成了红星联合学校的解释词。
管理处处长景荣第二次来见李学武,汇报了招生和教学管理的相关工作。
李学武给出的意见是,红星联合学校的大门永远向京城的学生敞开。
这个意见的深层含义是,大门敞开了,能不能进得来就得看学生的文化基础了。
这里的学生会越来越优秀,优秀的学生带动工业体系内的职工子女也会越来越优秀,形成良性循环。
在社会教育体系,仅有部分小学恢复了教学秩序的情况下,红星联合学校从幼儿园到职业技术学院的办学模式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关注。
文化、工业、鍕事、科学、体育、艺术等多种教育目标相结合的模式,也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和关注。
同对外贸易、三产工业、联合工业等生产目标相类似,红星厂在厂办学校领域也走出了特殊的一条路。
从幼儿园直通工厂的培养模式,让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刺来。
否定红星联合学校,就等于否定工人培养的必要性。
现在,乃至是以后的几年,好像还没有人敢动工人的这块蛋糕呢。
随着通知的下达,以及红星联合学校的办学环境越来越好,所有人都在猜测,甚至预测学校要复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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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七日,统线部门制发文件,就组织外人士迫切需要解决的几个问题提出处理措施。
李学武依旧交代于丽把相关的报纸和通知送交给了娄钰,以及山上那些人。
同样的,这些通知和消息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溅起任何的水花。
山上的老钱们好像已经习惯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半山腰,砖瓦房,空气好,人热闹。
老关系,聚一堂,喝喝茶,点江山。
养鸡鸭,养土狗,干农活,吃农饭。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人生好像变慢了,也舒适了,甚至身体也好了。
成年人基本上都在智库办公室工作。
每天不是研究国内政策,就是研读国外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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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运营回收站国内业务的同时,还要对港城传回来的问题进行解析和提供意见。
他们是大脑,没有执行力,也没有下决断的能力,只能提供思路。
设立在俱乐部的办公室才是决断业务的核心,有的时候赵雅芳也会来这边上班。
而设立在一监所的财务办公室则是整套系统的财会核心,真安全有保障的那种。
最后便是散落在几个关键位置的回收站,以及漂泊于海上的运输船舶。
山上的智库办公室并不缺少对外了解讯息的来源,沈国栋专门负责此事。
他们坐在山上观天景,更能清楚地感受到笼罩在京城的雾霾。
所以,李学武给他们的那些报纸更像是一种调戏逗弄他们的手段。
无趣,顽皮,我们是不会下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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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各方消息汇聚京城。
港城娄姐和姬卫东分别有信心回传。
关于屈臣氏的收购案,因为有了五丰行的加入引起的波折正在消散。
股市大战还在持续,东方时代银行在金融界逐渐展露峥嵘,引起了有心人的忌惮。
而东方系在港城的地产和商业布局则是引起了一阵讨论。
英国佬和富豪们纷纷投石问路,港城地产迎来了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