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忠左右看了看,忽然低声道:『从兄弟,你……你说句老实话……能有几分的把握?』
从来也是低声回答道:『这可不好说!想要得到救治,自然是越快越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断然是一分都没有。』
鲍忠脸色有些灰败。
稍微停顿了片刻之后,从来才说道:『不过……这机会都是争取来的,就是看将军怎生做了……』
鲍忠愕然的抬起头来,却见到从来的脸上已经收起笑容,显得异常的严肃。
『从兄弟你……你,你你……』鲍忠手抓在了刀柄上,紧紧的握住。
之前还可以说是『闲扯』,虽然是涉及了某些因素,但是整体上还可以当成是一个求医心切的父亲,在抓紧身边的出现的浮板或是稻草,但是从来接着的话,无疑就等于是揭开了所有的伪装,赤裸裸的表示了自己的身份,也同样逼迫着鲍忠表明态度。
这……
这要怎么办?
鲍忠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身边依旧是人声鼎沸,旌旗招展。
鲍忠他的贴身护卫也是紧张的盯着这里,也盯着周边的其他曹军兵卒。一边害怕自己少听了一句什么,一边也同样害怕其他不相干的人多听了一句什么。
若是平常之时,鲍忠以及鲍忠身边的这种紧张的异常状态,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但是现在么,其他曹军兵卒也在紧张,甚至有的表现出来的比鲍忠等人更加的离谱,也就自然而然的吸引了那些作为督军的中领军中护军的注意。
至于像是鲍忠这里说几句的模样,只要没听清具体内容,多半还以为是在议论接下来的战斗……
背着认旗的传令兵依旧在左右奔驰,将曹洪的号令传递出来。
鲍忠咬着牙,手捏得刀柄咯吱作响。
可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压着他的手背,使得他的战刀宛如千斤一般,怎么都抽不出来。
即便是背后是曹军大营,还有曹操的大纛在后方中军位置飘扬,可鲍忠当下却感觉自己像是孤身一人独自站在了战场中间一般。
后退一步,便是曹军,而面前远处,却是三色战旗高高飘扬。
即便是在曹操麾下各种不如意,鲍忠也没想过要有今天这般的选择……
可是,真要是……
鲍忠他死死盯着从来。
从来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似乎根本就没看见鲍忠抓住刀柄的手上青筋一般。
『如果……』鲍忠声音有些嘶哑,就像是方才活生生吞了一把沙子,『我孩儿要怎么保?』
从来笑着,依旧是那一副日常谄媚的表情,『好说……只要找个借口往后方一送,约定在大河某个渡口……而且后营里面,将军要知道,其实……呵哈,那些精锐甚少去的……』
『不,不不,不不不……』鲍忠微微摇头,『这,这不行,不行……』
口中说是不行,但是实际上鲍忠抓着刀柄的手,已经没有像是之前那么紧了。
『将军。三思。』从来轻声说道,『我等之所求,不外乎富贵功名,家传荫子……所以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首要的还是要有命……没有命,便是什么都没有,就算是万贯家财,千亩良田,又有什么用呢?将军若是不放心,亦可在曹军大胜之后杀了我……否则不就是断了自己的一条路么?』
鲍忠眼珠左右晃动着,他对于曹操个人的忠诚,绝对没有如同口头上喊的那么坚定,现在听了从来的话,其实心中早就已经动摇起来,只是害怕从来此人是曹操,或是曹氏一方校事郎的反间试探而已。
从来看着鲍忠,心中琢磨着,若是不能透点真手段,怕是不能取信鲍忠……
没有谁想要白白死去,也没有人愿意白白牺牲。
牺牲,实际上也是一种交易。古代向天神献祭三牲。这些供祭祀用的纯色牲畜,就被称之为牺牲。所以实际上是人向天神提出一些条件,给予牺牲,希望天神应允。
如果说天神给予了『回应』,比如刚好下雨了,天晴了等等,那么下一次人类就会再次进行祭祀交易,如果长时间没有『回应』,那么就很大可能会换一个天神,亦或是干脆就将祭祀的巫师扔进了火堆……
如果说从来不主动的跳出来和鲍忠沟通,那么在和骠骑前锋作战的过程当中,类似于鲍忠和从来这样不属于中领军和中护军队列的,多半就会像是这样充当会战之前的头菜或是头汤,给双方的将领开个胃。
菜不好吃,可以退,可以倒了,可以重新做。
但是如果人死了,就无法重来了。
至少对于鲍忠和从来这样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从来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若是将军愿意向对面传令兵发个信号……届时对面冲击之时,就多半会避开此地……』
说着话,从来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然后袖底一翻,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铜镜。
『……』鲍忠死死盯着从来,沉吟了许久,最后才咬着牙说道,『我不发。』
不是我不会,我不懂,而是我不发。
所以从来点头,『明白了,那我来发。还望将军略微遮掩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