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顺海骑马蹲裆式站在船尾,一双星眼直视“虎头”,眼看着它迎面扑来,他双手沉着地向外猛推舵柄,一连几个满舵。
站在船头的洪老海用竹篙在巨石上一点,那船猛然向左扎去,船帮贴着“虎爪”穿过。
接着又闯过了二道险关屏风礁,接着就是“鬼见愁”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激流到那里飞快地旋转着,一圈一圈,越住里转得越快,旋到中心象箭一般钻下去,就像一个通向无底深渊的大漏斗,漂木在上面旋着旋着陡然朝天直立,射向海底。
小船进去,十有九伤。很多技艺高明的能手,遇上风浪天,都宁肯绕道百里,不肯走这一步险。现在,洪顺海和他的父亲驾着小舟来到这里,凭本领,他们可以过去,但过去之后怎么甩掉敌人呢?父子俩互相看了一眼,两下一用劲,小船就随着激流向旋涡射去了!
小船在水上,一圈一圈地打着旋。
老兵油子先是一阵头晕,后是一阵恶心,嘴一张,哇地一声吐了一大摊混汤,然后,就象拧开了的水龙头,再也正不住了,酸水、饭菜、胆汁、鼻涕、眼泪,弄了满船,臭气冲天。
他实在挺不住了,躺在船板上直打滚。
这个不中用了,可那个小子根本不晕船。洪老海趁他转头的机会,举起竹篙,把他打下海去。
“阿爸怎么被敌人抓回去的?”秀治急促地问道。
洪顺海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我和阿爸本想驾着船回来,不想敌人开炮了。我们跳了水,船被打坏了。躲过了炮轰,可没逃脱海匪船。眼看海匪船要追上了,阿爸对我说,‘我缠住他们,你,赶快游,只要有口气,就要把口信送回去。’就这样……”
他说不下去了。
尤林叫人准备的酒菜摆上来了,穷苦渔民平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抵御风寒,用小鱼小虾换回三杯两盏淡酒,喝下去,略微暖暖肚子,这已经是一种风俗。
渔家不分男女,对酒有着特殊的感情。在连家船上度过艰危的尤林,很了解这种风俗,他咕嘟咕嘟一气倒了半搪瓷碗递给洪顺海。
然而,洪顺海一滴也喝不下,说:“老高,你们可要早做准备啊,海匪要捣乱。”
“放心吧,我们决不辜负你们父子这片苦心。”
尤林望着洪顺海的身影,感到和当年的阿帆有些相似之处,是不是那个阿帆?尤林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妹妹刚才说从来就姓洪,也是洪厝村人,他怎么会是海门的陈阿帆呢!自己有些想迷了。
敌人武装海匪的活动,激起了水排同志的练兵积极性,提高了尤林的警觉。
洪顺海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窗外刚刚有点透亮,高磊就从沉睡中醒来,象有人在他的脊梁下装了个弹簧,绷地坐起,穿棉袄,登裤子,两只脚往“拥军鞋”里登的同时,就唰啦唰啦地打绑腿。
这些动作都是摸着黑做的,哪件东西在哪儿,随手拈来,准确无误,眨眼的工夫穿戴完毕。他拦腰扎上皮带,斜挎上匣子枪,又把四斤花的军被横搭在通信员、文教的身上,便走出连部。
面对着蠢蠢欲动的海匪,他更坚持了老传统。这个传统,还是抗日战争初期形成的。那时,日本鬼子经常采用拂晓包围的办法袭击村庄,为了对付这种战术,各级领导大都起得早早的,登高瞭望,以便先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