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妹许凤玲才七岁,什么都不懂,见妈妈把哥哥和爹打的跟死了爹似的乱窜,拍着巴掌笑的如同银铃一般。
看够了热闹,张沈飞跟自家老太太说要出门,骑着自行车便直奔灯盏胡同九号。
王满堂家的小院是个两进的四合院,干净整齐,院子西厢房门口一颗大枣树。
南房和后院的大北屋都租了出去,剩下的房子是王满堂的两个妻子在住。
前院住着他进城后的妻子大妞,也是他师傅的独生女儿,他那个“隆记”,就是继承师傅的。
严格来说,王满堂算是个倒插门。
后院的东屋住着他在农村时候的接发妻子麦子。
当年王满堂老家沦陷,他以为妻子和母亲,孩子被炸死,于是便孑然一身进了城。
谁承想,解放之后发妻带着儿子进城找到了他,于是王家就有了一夫二妻的局面。
麦子和大妞住在一起后,那是一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动不动就抡砖头。
王满堂夹在中间白天虽然难做人,到了晚上居然还有心思上半夜陪麦子,下半夜陪大妞,每天晚上前后院的跑来跑去。
本来日子这么过挺好的,可新婚姻法颁布后,要求一夫一妻制。
王满堂做难了很久,最后还是麦子主动离开,留下了她和王满堂的大儿子柱子。
她离开后,柱子也管大妞叫妈,管大妞死了的爹叫姥爷。
张沈飞进门这会儿,
租住南屋的刘婶儿正在夹道用劈柴和煤球笼火,弄的小铁炉子里头乌烟瘴气。
房顶上十几只鸽子绕着圈的飞,留下一阵悠扬的鸽哨。
王满堂的儿子柱子正在院子影壁前蹲着看着什么。
张沈飞停好自行车走过去,也跟着看了半晌:“这砖雕不错。”
花鸟鱼虫雕刻的玲珑剔透,栩栩如生,看久了,仿佛上面的那些小动物都要从影壁上走下来一般。
柱子也说道:“当然不错,这砖雕出自我老姥爷之手,西太后时期,他是戴红帽子的,还是珊瑚顶。那派头大了去了!!!”
张沈飞静静地听他装B,听完了才说指着影壁西北下面角落的一个位置问:“这里怎么少了东西???”
看起来,似乎少了一块砖,可王满堂水平那么高,怎么不补上呢???
“少了个小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破损的。”柱子说道,“不过啊,就快回来了。”
“就快回来了?什么意思?”张沈飞迷茫地看着柱子。
破损的兔子还能自己跑回来??
破损的兔子当然回不来。
柱子告诉他,这影壁上的兔子缺了几十年没错,但他爹的徒弟老剩儿,去年年底跨过Y绿江去打仗了。
“临走前,老剩儿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个兔子补上。”
王满堂是营造行的大拿,瓦,木,扎,石,土,油漆,彩画,糊,各个工序无一不精。
老剩儿作为他的徒弟之一,雕刻瓦工是最好的,甚至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沈飞想起老剩儿去年帮自己装修房子,还给附赠了砖雕。
他对老剩儿这个人印象并不很深,记忆中,好像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但那附赠的砖雕确实好。
于是也跟着柱子点点头:“老剩儿功夫深,他来雕刻这只兔子,是最好的。
不过,他什么时候去的国外,我怎么不知道???”
柱子说道:“就给你们家干完活之后,当时走得急,就没有通知大家。
现在军人已经回来了一部分,老剩儿来过信,说他们的队伍接到了回国通知,很快就会回来。”
说起来也搞笑,老萧那个风水先生在老剩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老剩儿命里犯火,东四之离火,克西四之乾金。
让老剩儿打仗时候,遇到朝东的时候,就要躲避。
“但老剩儿哪里相信他的那一套???”柱子嗤之以鼻,也一副看不上老萧说的那些封建迷信的样子。
“等老剩儿回来一定告诉我,我给他接风洗尘。”张沈飞说道。
他虽然没能参军,但对保家卫国的军人有着天然的敬佩。哪怕跟老剩儿并不熟,他也想跟对方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