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小酌了一桶红酒的迪特里希终于想起拜访的目的。
“诺贝尔主教,昨天袭击我们的那个身手不错的女人,就是你提到过的邪教徒头子吗?”
“嗯,不算是头子,硬要说的话。”罗贝尔沉吟片刻,说道,“分舵舵主,之类的?”
“你能从那么厉害的刺客手里逃出生天,不愧是我看好的年轻人啊。”迪特里希半真半假地赞美了他一句。
“不敢不敢,说起来,这两天怎么没看见阿道夫教士?就是您培养的那位教区继任人……”
迪特里希叹了口气:“哎……他已经不是我的继任者了,我不能把教区的未来托付给一个我看不透的年轻人。他对吉普赛人的仇恨到了近乎执拗的地步,憎恨阻碍着我们与神沟通,令他无法成为一位公正的领袖。”
罗贝尔皱了皱眉头:“歧视吉普赛人?这好像不算是‘缺点’吧。”
“问题不在于谁受到歧视,而在歧视本身。喜欢虐杀猪狗的人,我会担心他的灵魂中缺失善良的部分。笃信吉普赛人生而卑劣,说明不平等的理念根植于他的内心——我不能把教区数万子民的未来交给一个内心的憎恨超越了博爱的人。”
迪特里希失望地摇了摇头。
“坏人有可能改过自新,但坏人改过自新不太可能。”
……
一日之晨,宛如朝露之梦幻。
昏迷一天后,罗贝尔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又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三天才获准下床走动,但伊莎贝尔仍然不允许他做剧烈运动。
他迫不及待地找到迪特里希,要求他把美因茨最好的锻造师介绍给自己,想要把昨天的思考付诸实践。
“锻造师?”
听见他的要求,迪特里希惊讶地瞪大双眼。
不过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癖好,尤其是整天闲得蛋疼的修道士,更容易发展出乱七八糟的个人爱好。在奠定近代科学体系之前,欧洲的科技发展极度依赖修道士的胡闹,就像古代中国的化学发展依赖道士炼丹一样。
有的修士喜欢酿酒、有的修士喜欢数学、有的修士喜欢天文,有的修士喜欢小男孩,诺贝尔主教喜欢打铁,也是完全能够理解得嘛。
“美因茨没有合适的武器锻匠,不过如果你有需求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位威斯巴登的锻造大师。”
拿着迪特里希手写的简短介绍信,背着那天和黑袍女子的十字长剑对劈而满布豁口的黄金剑“咎瓦尤斯”,罗贝尔独自骑着母马茱莉亚通过了莱茵河上的石桥,抵达了河对岸的威斯巴登郡。
循着本地镇民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这家位于上城区路德维希大道尽头的铁匠铺。能够凭借手艺在上城区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内拥有一家规模不俗的铁匠铺,这位大师的锻造技艺可见一斑。
他抱着套有层层破布的咎瓦尤斯,小心翼翼地朝铁匠铺的窗户里探头。
明明已经是当上宗座和伯爵的男人,行事风格却还是和小时候当神甫时差别不大,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威严的缺失经常让他的命令,作为领导,有时装也得装出点神秘感。
“那个……有人在吗?”他大声向铁匠铺里呼喊,然而无人回应。
再次呼唤了四五次,仍然没有人出现的迹象,他便伸手去推店铺的大门,一推即开。
大厅内的淬炼桶空空如也,火塘和熔炼石炉也没有近期开火的迹象,冰凉得简直能当作冷窖使用,挂在墙壁的工具架钩上的铁锤、磨刀和塑形模具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其上,近期也没有使用的痕迹。
大师是不是死了?
这是浮现在他脑子里的第一个猜测。
根据迪特里希提供的情报,这位大师独身无子,平日也和其他镇民少有交往。这类人往往容易默默无闻地在家中孤独去世,因为没有家人收尸,尸体极易在家中腐烂,有滋生瘟疫的风险,因此当地教会经常派专人寻访独身居民的住宅,以备随时帮其敛尸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