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坐到了一名伤兵身边。
这名伤员在夺回翻倒的火炮时被沉重的弹丸砸中小腿,当场便失去了自己肢体的一部分。
罗贝尔认识这个人,他当年是扬·卡麾下的战车盖特曼,随胡斯叛军一同投降奥地利,那之后便一直在日耳曼尼亚第一军团的前身中央军团服役。
江天河反复叮嘱过罗贝尔,如果他有一天在战场上受重伤,一定要在伤口化脓前用滚烫的刀剑截除坏死肢体,否则可能因为“感染”而死亡。
罗贝尔不理解什么叫感染,他本人也不会受伤,所以把江天河的建议用在了士兵身上。
伤员的裤腿处空无一物,他那条被砸成肉泥的小腿被锯子切除,为预防军中疫病而焚烧殆尽。
做切除的时候,罗贝尔就在旁边,按照江天河乱七八糟的叮嘱指导随军医师,煮沸毛巾,烧烫刀子……任何可能导致感染的情况都必须牢牢把控。
即便如此,被切去小腿的伤兵依旧痛昏了过去——他不是孤例,军中还有许多伤员,要么用刀子剜开箭伤,要么被截去肢体,白日哀嚎不绝于耳。
盖里乌斯甚至不得不为此把伤兵营远远迁移到后方,防止伤兵的哀嚎打消士兵的斗志。
执行这些医护工作的是罗贝尔仿照当年在安科纳组建的新“红十字会”,这也是当年神学院的东方老师教给他的:这颗鲜红的十字印记,代表无私的医者仁心。
主耶稣曾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始终不失博爱之心。
也许红十字就取自那份璀璨的善良。
罗贝尔托着下巴,替伤员拉上被子。
深秋了,天气冷,如果没死在感染上,反而死于伤寒,那可太冤枉了。
“……大人?”
截肢的伤员缓缓醒来,腿部的剧痛仍未缓解,看见坐在草铺边的罗贝尔后受宠若惊。
“嗯……今天,辛苦你们了。”
伤员下意识下半身用力,但只抬起来血淋淋的绷带与仅剩半条的大腿。
他苦笑着躺回草铺:“大人,小的似乎废了。”
“……我不认为失去一条腿意味着失去整个人生,你还可以制革,还可以织布,只是无法耕作,活着的方式还有很多。”
“但我不能继续替您作战了。”
罗贝尔站了起来,焦虑不安地在帐内踱步。
发动战争对当权者而言是如此的简单,只需要热血上头,签署一张动员令,几万条人命便如臂如股地为他所用。
战争的代价又如此直观地展现在他面前,以至于那份虚伪的善良无处安放。
“士兵,我、我能做些什么吗?我的意思是,请让我为你安排退役后的工作,这是恳求,请看在你曾经为我效力的份上不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