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床前跪了五六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都埋到地下去。
一个衣着华贵,妆容精致,但依然难掩憔悴的妇人坐在床边,身旁候着个端水盆的小宫女,妇人眼睛红肿,像是哭过,她将帕子在水里打湿,敷在燕芷宁的额头上。 北燕帝背着手,在床边焦躁的不停踱步。
“张太医何时能到?”
贴身太监林公公上前回道:“陛下,张太医老家在湖州,距京城三百多里,日夜赶路也得明日才能到,更何况张太医年迈,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恐怕明日午后才能赶到。”
砰的一声,北燕帝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向跪着的一众太医面前,
“你们这些废物,朕养你们有何用,连个风寒发热都治不好,公主要是有个万一,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北燕帝气极,他膝下五位皇子,只有这么一个公主,向来疼爱有加。因为从小习武的原因,身体向来康健,不知为何突发恶疾,整个人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一开始以为只是寻常的风寒发热,喂了些太医开的药也有所好转。
谁知,没过多久又烧了起来,到了第三天,连药都喂不进去了,这才意识到这恐怕不是普通的风寒,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上阵,都说公主是得了风寒,可既然是风寒,又为何治不好?
眼看着燕芷宁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就那样躺在床上水米不进,就算病不死,也得渴死、饿死,太医们一个劲的磕头认错,不停的说自己医术不精,万死难辞其咎等之类的,治不好公主,自然难逃罪责,只希望祸不及家人。
有年轻的太医提议在民间重金悬赏医术高超者前来为公主医治,北燕帝当场就让拉下去杖打二十。
其他太医都默默为这位年轻的太医在心里点了三根香,凡是在宫里久一点的太医都知道,北燕帝对民间的一些庸医有多么深恶痛绝,为什么呢。
五皇子燕明澈,一生下来就有腿疾,婴儿时期不甚明显,到了学走路的时候,怎么都站不起来,太医们都治不好,于是北燕帝在民间重金求医,还真有个自称钱三儿的中年男子,说自己有家中祖传秘方可医治五皇子的腿疾。
北燕帝病急投医,也顾不上调查此人底细,就让钱三儿赶紧进行治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钱三儿就说自己的祖传秘方不能外泄,只需要个无人的地方熬药就好,北燕帝二话不说就让人在太医院给腾出个单独的房间熬药,还将无数珍贵药材送了进去。
第二天,钱三儿将黑乎乎的一碗药给五皇子口服后,拿出了套微黄的银针,钱三儿解释银针发黄是泡了药材的缘故,钱三儿这一套针灸下来,不消片刻,五皇子的腿竟然奇迹般的可以站立了。
这把北燕帝高兴的,当即赏赐了他黄金万两,珠宝无数,还亲笔写了块“妙手回春”的牌匾,以示圣宠隆恩。
谁知,才过了三天,五皇子的腿就又站不起来了,并且腿上的皮肉开始发黑溃烂,更加的严重了,差点要了五皇子的小命,北燕帝大怒,命人押钱三儿进宫,结果此人早已逃之夭夭。
北燕帝下令:全国逮捕,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逮捕。
终于,七天后,在一个偏僻小县城的赌坊里抓到了钱三儿,在刑官的严刑拷问下,他吐露实情,原来这个钱三儿竟是个赌徒。
祖辈确实是小有名气的民间游医,但到了他这一代,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说,还沾上了赌博的恶习,败光了家业,父母也被气死,亲戚朋友都敬而远之,这才铤而走险。
他说自己之前要的那些药材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用的是一种民间叫做回光草的草药。
之所以叫回光草,是因为这种草药可以让人的身体瞬间迸发活力,就算是病入膏肓的人,用了这个药也会瞬间觉得精神抖擞,但是会透支人的身体,数日后会让人的身体更差甚至死亡。
钱三儿用这种草药,再搭配一些刺激肌肉的猛药泡过的银针,刺激穴位,只要腿上的骨头没碎成渣渣,都能站起来。
所以五皇子的腿看似好了,但其实都是表面的假象。
钱三儿本想着趁着众人被假象迷惑逃之夭夭,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北燕帝气的拍碎了两张桌子,本以为皇家求医,敢上门的多少都是有点真本事的,没想到还真遇到个要钱不要命的,如此藐视皇家尊严,残害皇家子嗣,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不可饶恕。
于是赐他凌迟之刑,刮够千万刀才能泄愤。
最后刮没刮够千万刀不知道,反正牢狱里三天三夜都是钱三儿凄厉的惨叫声,其余犯人听见这惨绝人寰的叫声,一个比一个老实,不用刑官开口,就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自此,北燕帝再也不肯相信所谓的民间高手。
事关皇家颜面,堂堂天子和一众的太医院大臣,居然被一个赌徒耍了,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因此大家都对此事讳莫如深,谁还敢不要命的提这茬,只能怪这位太医太年轻啊。
最后,院长一个机灵想起前任的院长张太医,说要不请前任院长张太医试试?听说这位前任院长医术高超,是唯一一个不是从世家选拔出来的太医。
他入太医院前也是个行走江湖的游医,走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疑难杂症,不过人家那是有真本事的。
先帝在位时就已经被招揽到太医院就职了,请他来为公主诊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只是他上了年纪,早几年便已归乡养老,北燕帝命人快马加鞭去请,只是路途遥远,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安宁宫里一片肃穆,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喘,即便滚烫的茶水和碎瓷片溅在太医们的脑袋上,他们也不敢动手擦一下,内心只期盼张太医能够快点到来。
皇后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的给燕芷宁换着额头的帕子,燕芷宁此刻喂什么都会吐出来,连水也喂不进去,只能通过冷敷的方式来降低燕芷宁身上的温度,只是作用甚微,冰也马上不够用了,再这样烧下去,只怕就算醒过来也会变得痴傻。
北燕帝走到床前,手放在皇后肩膀上说:
“你去歇会吧,让夏儿服侍小六,你都守在这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骨,小六醒来要是知道你这样,指不定多心疼呢。”
皇后正在换洗的手一顿,顿时感觉喉咙鼻腔一阵酸涩,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是啊,她的小公主那么懂事,那么孝顺,老天怎么忍心让她遭这样的罪,她伸手不顾形象的抹了把眼泪,摇摇头对北燕帝说道:
“臣妾不累,臣妾要亲自照顾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