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小十七不同。
这孩子很聪明,有时候却很愚笨。她给过小十七很多机会杀了自己,可惜小十七从未想过。有一次她旧伤复发,忽然晕倒,小十七竟然给她煎了药。
其实小十七可以趁机杀了自己,或是威胁自己给她解药。
但是这孩子没有。
那一刻她就明白,小十七与自己是不同的人。
她快要死了,当年莫家那场大火毁去她皮肤与容颜,这些年,是用毒药维持。然而身体作为容器,已经即将崩裂,她要开始处理后事了。
毒经毒方,必然要和她一起入葬,她在这世间最珍爱的莫过于此。
埋骨之地,就在落梅峰更好,她喜欢这地方,云飘雾散,风景独佳。
唯一还剩了个小十七。
这个药人,这个本应该早早埋进草地的第十七个药人,执着地在山上生活这么些年。她看着对方背着药筐下山的背影,心中思索如何安排小十七的结局。
她没有婚配,也没有子嗣,若有女儿,或许就是小十七这般年纪。可惜对方心肠太软,她想要让对方成为与自己一样的人,继承自己的衣钵,便要为小十七安排一场游戏。
于是安排小十七亲手“杀”了她。
这孩子很聪明,能想到用自己的血做药引。最后关头,望着她眼泪朦胧,她却很高兴。
杀人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主动杀人的人,就不能再做医者。
小十七天赋过人,这些年跟着她熟读毒经药理,不应被埋没。
她应该与自己一样,将来走过很多个地方,见很多人,天下之人之物,只是毒药的容器,不必怜悯,不必同情,做喜欢自己做的事就好。
人的一生,总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就如她自己。
比起相夫教子、平淡一生,显然这样更有乐趣。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小十七的啜泣声从身边传来,她看着这个悲伤的孩子,心中觉出几分好笑,忽而想起上山这么久了,还没问过对方名字。她想要开口,却发现唇角溢出更多的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罢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毕竟,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要忘了。
她的名字……她叫什么来着?
山间多云雾,朦胧雪白浩荡涛翻,她在其中隐隐听到人说话。
似乎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抱着个扎着双鬟的小女孩坐在院中,一笔一画教她写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哎唷,写得正好,不愧是先生说的,莫家祥云降!”
笑声渐渐远去,唯有纸上笔墨新痕。
是两个稍显稚嫩的、歪歪扭扭的字——
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