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情注意到路舟雪看他的目光,很怪,不像是怨恨,却也并不友好,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还是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但如今这终庭就是如此,得势者生,若是对判决不满,便自己去争,而非等着所谓正义,等着旁人来主持公道,修道者的命数,向来在人而不在天。”
百里长情下意识地认为路舟雪会继承予昭的旧恨,说这一番话也只是为了激励他刻苦修行,毕竟路舟雪表现得实在太过于随性了,完全没有修道者破穿一切的意气。
“争?”路舟雪却是看着百里长情讥讽道,“太上长老此话有趣,莫非那恶鬼忧戎、东山亡魂,乃至于你那徒儿予昭,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不争,活该如此是么?”
路舟雪搁下手中茶杯,瓷器落在台面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他从百里长情手边的棋篓里拿出来一枚白子,挑了个位置落下:“真正在意判决结果的,都是那些已然死了的,太上长老,等着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为自己伸张正义,是正义的可悲,是尔等这些所谓匡扶社稷者的无能,如何能怪罪世人不争?”
路舟雪落完那一子,棋盘上的局势顷刻间就变了,只是不等百里长情看清楚,棋盘就被对方掀了,他只见路舟雪失望又无奈地看着自己:“他们不过是凡人,如何与终庭修士相争?何不食肉糜啊,太上长老。”
百里长情走的是无情道,笃信的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谓的匡扶正义、护佑苍生,也是出于责任和底线,而非对于众生的怜悯和博爱,因而路舟雪这番话听在他耳中,无疑是离经叛道又振聋发聩,他愣在了那里,都未曾反应过来去捡散落了一地的棋子。
路舟雪却是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君仍尊您一声师尊,可也到此为止了。”
路舟雪在萧风灼面前柔善随和,实则也是个我行我素到了极点的人,百里长情被他的狗脾气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便是要与本座划清界限的意思了?空青你也不管了?”
路舟雪托百里长情教导孔雀,此时二人划清界限,百里长情大可出尔反尔不管那小丫头,当然他自然不会做这样有损颜面的事,如此说也不过是想转圜一二,希望能挽回一点同路舟雪的师徒情谊,毕竟这家伙的性格某些方面跟他的大徒弟挺像,爱屋及乌,他其实挺满意路舟雪的。
可怜百里长情一代宗师,偏偏在为人处世上一窍不通,这话他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惹恼了路舟雪,后者干脆也冷下脸色道:“师尊随意,那空青左不过是予昭的女儿,归根结底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您若是不管,叫她自生自灭便是,我操个什么心?”
路舟雪当然也是气话,当初予昭刚涅盘时,那丫头没人要他都接手了,如今虽然有时粗枝大叶些,但也算半个闺女在养了,他怎么可能叫她自生自灭?不过是被百里长情气急了口不择言罢了。
路舟雪说完推开竹屋的门就要走,却不想打开门瞧见孔雀坐在外头,那丫头坐在廊下晃悠着脚丫,东张西望的,听见路舟雪出来的动静,笑着回头,甜甜地喊了一声:“路哥哥。”
路舟雪愣了一下:“空青,你如何在这?”也不知道那丫头是不是听见他方才的气话了,一时也没顾上纠结她对自己的称呼。
“今日师祖教导空青练剑,一整日都在这里呢,只是路哥哥未曾注意。”孔雀说道。
路舟雪点了点头,又道:“时候不早了,可要同我回去了?”
孔雀摇了摇头,掩在衣袖下的手紧了紧,面上仍旧道:“不了,空青还有些剑道上的问题请教师祖,路哥哥自己先回去吧。”
“嗯,凡事慢慢来,切莫急功近利。”自家崽儿努力上进,路舟雪自然没什么好说,他点头叮嘱了几句,便弯腰捡了地上的靴子穿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