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舟雪不知道萧风灼是何时没有了气息的,他只知囚车的车轮碾过南行古道上的石子,颠簸中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却只摸到一片冰冷,于是他的心也渐渐冷却,思绪好像变成了一团混沌,麻木的灵魂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此时此刻竟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巫咸神女中间来过,她瞧见萧风灼的尸体,那不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皱了眉,低骂了一声麻烦,叫来下属把萧风灼的尸体带出来:“拖出来,别叫他一直跑着,怪瘆人的。”
直到囚车停下,那外头的人来拉扯他怀里的人,路舟雪这才如梦初醒,犹如被侵犯了了领地的野兽般发出一声愤怒的斥骂:“滚!”谁都不能把萧风灼从他怀里带走,谁都不能。
路舟雪的眼睛红得吓人,隐约有入魔的征兆,事实也的确如此,邪灵又攀附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一张巧言令色的嘴说光了所有歹毒的话,惊扰得本就思绪混乱的人越发心神不宁。
巫咸神女叫来带走尸体的人叫路舟雪骤然疯魔的模样震慑,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瑶光提着剑从车队的前方折回来问怎么回事,那为首的下属回答道:“禀娘娘,巫祝令我等把尸体带出,可如今这——”
回话的下属有些为难,路舟雪无意识之中灵气不稳,即便有囚笼压制,可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如今的情况,,实在不是他们寻常人能够应对,不是谁的命都卑贱,他们这些跟在巫咸神女身后的近侍受尽了供奉,享过人世间的极乐,对活着眷恋至极,自然也怕死。
瑶光闻言看向囚车里有些疯魔的路舟雪,以及他怀里的尸体,也觉得棘手:“死了?麻烦。”她说完这一句,却是直接打开囚笼,瞥了一眼已生入魔征兆的路舟雪,轻蔑地冷哼一声,果然妖族就是低贱,学着人修走求仙问道的路数,却这样轻易地就入魔,实在枉费那些天材地宝。
终庭就是这样的虚伪,他们自诩名门正道,自诩遗世独立,瞧不上妖族、看轻恶鬼,厌恶魔修,却偏偏与他们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是在合作中,所做的也是最为残忍恶毒的事。
瑶光用缚仙索按住了随时可能发疯的路舟雪,然后掰开他的手把早已死去的萧风灼扔出了马车,属下问她尸体如何处理,瑶光本欲把尸体送还妖族,卖戚南阔一个人情,可她转眸看见因她夺走了尸体而对她面露愤恨的路舟雪,忽然想起了父亲的死,她唇角缓缓地勾起,不太想卖妖族这个人情了。
“西北之地虫蛇走兽遍地,尸体随意丢了就是,到底生前也是元婴的修为,一身血肉应当滋养,没准还能养出些个灵物来。”瑶光挥了挥手,属下领命把萧风灼的尸身扔到了南行古道边的一块石头下,周围杂草丛生,他就静静躺在那里,无人问津的腐烂。
“还给我。”路舟雪说,他神色惨淡如纸,腹大如球,发丝凌乱地垂落,一双赤红的眼睛看过来,仿佛鬼府里那些怨气冲天的恶鬼,他痛苦至极,瑶光看得无比畅快,她太喜欢他的眼神了,当年的予昭,如今的路舟雪,他们全都是这样恨毒了她,可又有什么用?所谓奇才,所谓天命,不过尔尔!
“我会叫你亲眼看着他,一寸一寸的腐烂。”瑶光低下头去,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掐着路舟雪的下巴,笑得肆无忌惮,“本宫不管你是予昭还是什么人,拦了本宫的路,便都万劫不复吧。”
“我让你把他还给我。”路舟雪突然从缚仙索中挣脱出来,一双清冽眼眸中血气萦绕,已然是入魔,瑶光未曾料想他到了这地步还有余力反抗,忙从囚笼中退出,手里长剑倾斜,要去破他的灵门。
何为正义?何为魔道?善与恶,当真那么清楚?直到昨夜之前,路舟雪都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翻转局面,可连他也不曾料想过的世事无常,推着他所有的一切走向了无可转圜的万劫不复。他看不见前途,亦寻不到来路,嗜血的欲望在脑海中高涨,他突然很想不管不顾的屠杀,而他的灵海里,正好有一把魔剑。
仿佛是听见了名为屠戮的召唤,无主万年,曾杀过两任神君的魔剑在他的灵海里发出轰鸣,天地忽然变色,瑶光抬头望着骤生的天地异象,不但不怕,看向路舟雪的眼神越加嫉恨,这就是所畏天命所归么?明明已至穷途末路,却总有冠绝于世的法宝相助,她缓缓攥紧了手中的长剑,天命?可笑。
鬼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