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不查,也已经被卷进来了,有本事就弄死老子。”本就不爱看文书的少年把卷宗扣在桌案上,暴躁地回答道,俨然有种无所畏惧的胆气。
他扔掉卷宗,转头看着旁边堆积如山的文书,又撇着嘴苦哈哈地把丢掉的玉简捡回来继续痛苦无比地看,一边看,一边絮絮叨叨:“石渠阁那群臭写文书的,写这么晦涩作甚,说人话难道要命么?”
“小师叔,天色不早,你去歇息吧,这些我来看。”孔雀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轻轻地接过卫如戈手里的玉简,表现出不符合年岁的沉稳来。
“你哪里看得完,我俩一块儿看。”卫如戈打了个呵欠道,拿起玉简硬着头皮看下去,等到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他伸了个懒腰,随口感慨道,“若是从前,这时辰合该起来练剑了。”
感慨完,卫如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认真看着孔雀问道:“小师侄,这几日忙着梳理卷宗,竟是忘了考较你的剑法,你的剑练得如何了?”
孔雀没想到吊儿郎当的小师叔会突然问自己的剑法,愣了愣,却还是如实道:“这几日师叔虽不在峰里,但每日的课业并未懈怠。”
“练了?甚好,如此你便给我打一套,我瞧瞧火候。”卫如戈随手折了根桃树枝递给孔雀道,他年岁虽小,于剑道却是奇才,辈分上又是孔雀师叔,此时提出校验她功课,倒也名正言顺。
“好。”孔雀点点头,接过卫如戈递过来的桃树枝,按照旧时百里长情的教导舞了起来。
一套剑法打完,卫如戈始终拧着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沉吟片刻道:“除开师尊教的那些,别处所学的剑术也一并打给我看。”
孔雀于是又打了另一套剑法,相较百里长情亲自教的,这一套就有平平无奇得多,卫如戈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等孔雀两套剑法打完,他才道:“第二套剑法招式玄妙,但你显然没能参悟其中玄妙,打得平庸。”
“第三套倒是学透了,但招式衔接笨拙,不干脆利落,与其说是剑术,不如说是刀法——这是萧风灼教你的吧?”卫如戈批评得毫不客气,孔雀闻言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桃树枝。
所以她这几月来的所学,便当真是一无是处了?
“萧风灼的刀法冠绝天下,其中玄妙就在于,刀法虽重,但他武得轻且快。”卫如戈握住了孔雀的手腕,温热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声音清亮地在她耳边解析着萧风灼的刀法,
“他性格随意,所以刀法也不拘一格,你学他的刀,就不能恪守固定的招式,而要随性起来,就像这样——”卫如戈说着,一手扶着孔雀的腕,带动她手里的桃树枝,随意地一划,一道刀气就甩了出去。
刀气不比萧风灼本人的凌厉,却也足够强劲,击起桃树根下堆积的枯落,恰似晨风乍起,吹起满院秋叶。
少年手中气劲一收,飞扬的落叶一瞬间短暂定格,而后尽数归于黄土,卫如戈松开孔雀的手腕,稍稍退开些许,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道:“可看明白了?”
孔雀点了点头,她摩挲着自己方才被卫如戈握住的手腕,她记得被牵动手臂时磅礴的灵气流窜过筋络,自指尖缠绕到桃木枝上,而后化作凌厉刀气的感觉——那是力量。
“小师叔,往后你能每日都教导我修行剑道么?”孔雀神色恳切地看着卫如戈,她渴望力量,渴望变强,渴望如他一般一剑破万军,在这个法度荒废的终庭,唯有力量才能叫她达成所愿。
“若是指点一二倒还好说,要说教导,却是不能。”卫如戈摇头道,孔雀闻言错愕地看着他,不等后者开口询问,他便解释道,
“天下剑修皆慕师尊而逐无情道,我行的却是众生道。小师侄,道不同,不可妄自为师、为徒,你若不行众生,便不能与我相习。”
众生道?孔雀有些意外,自古走众生道的修者,大都殒命于以身证道的路途中,一如春晖君林曦扬,一如她亲母朱凰予昭,她的这位小师叔,会是那个万里挑一的例外么?
想着,孔雀看卫如戈的目光里带上了担忧,她正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想起月前在鬼府时,卫如戈同样教导过她的剑法,那时少年并不曾说什么道不同,不可授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