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越只觉得心里大恸,就是做文言文阅读理解会遇到的“大恸”,洇在心口,瞬间泛滥将人淹没。他一直都不知道一个人遇到什么,那颗心,才会“大恸”。
青春参差不齐,各人有各人的苦乐,但大部分人吃饱穿暖,家长的唯一要求就是你好好念书,就这,就这样一大群人依旧过的不高兴。
魏清越把书念好了,却仍然只能这样,他从不知道有人还会这么想着他,女孩子脸跟猪头一样可笑,他看看她,又慢慢站了起来。
一句话都没跟江渡说,魏清越跟张晓蔷回到学校。
学校报了警,闹到派出所,男人嚷着要做亲子鉴定,说什么打孩子天经地义,打自己孩子不犯法。
这么嚣张的一个男人有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王勇。
王勇有前科,当年因为强女干入狱,十年,后来又因为盗窃入狱,这次刚出来没多久。
主任告诉警察,江渡的档案资料里并没有填父母的信息,只有两个老人的。
“警察同志,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打孩子了吧,不认……”王勇很奸猾,满嘴歪理,民警呵了他一声,严厉说:“再是你的孩子,你这么打也是犯法的,我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嗯?”
最终王勇被拘留。
江渡请了整整一周的假,住院两天,剩下几天回了家。
学校里到处拉满了横幅,红红的,那么长,从顶楼一直飘到一楼,上面写着振奋人心的话,好像一伸手,就真的触摸到光明的未来。
倒计时很快就会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城市却像进入梅雨季,说是中雨,可下起来,激流从公交车玻璃上倾泻,打碎霓虹,成一滩乱淌的杏子红烟雾蓝,街边传来葱爆羊肉的焦香。
江渡的擦伤开始结痂,外婆不让她抠,怕留疤,但疤这种东西,并不是只留皮肤的。
没人提那天的事,她听见外婆在屋里压抑地哭,一地烟头,是外公抽的,他说了句“造孽”,然后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吃饭的时候,外婆几次想张口,都吞咽下去了,外头雨声越来越急,洗着新绿的桂花树。
“宝宝,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外婆虽然端着碗,但里头的米,几乎没动,她手里筷子张着,像各自为政的两个破折号,“我跟你外公想把房子卖了,换个地方住,梅中那边我们也问过了,可以转学,保留学籍,你到时高考可以回梅中考,不耽误事。”
饭桌上,外公今天不在,外婆说他去见一个老朋友去了。江渡猜,外公不知道在为什么事情奔波。
雨好大啊。
“我们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搬家?我为什么要转学?”江渡眼睛里涌出泪水,她不懂,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世界变了吗?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她以前不知道而已。
外婆不作声了,手微微颤着。
有些事,江渡一个字都没问,没问就可以装作是假的,没发生过。
饭桌上,没说笑声了,吃的很苦。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祖孙俩,都是浑身一紧,对视一眼,还是外婆先站了起来,走到门前,在猫眼那观察一番,转头对江渡说:
“是同学,就是那个送你回家的同学。”
雨这么大,魏清越来找她了。
一瞬间,心情无从名之,魏清越永远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考第一,是世俗的好孩子,但他抽烟打架,总是没被驯服的样子。开学典礼是所有学生的偶像,可以送她回家,还能狂揍变态。他的背面,却站着不能逾越的父权,他一体两面,江渡想,自己对他也许未必有什么重大意义,只不过,自己恰巧成为他行为中的一部分,性格使然。
女生走过来,把门打开,看到的,是男生那一瞬间抬起的脸,眼睛清澈,头发被淋得雾雾的,球鞋是黑色的,已经湿透。
他穿了件条纹长袖,休闲牛仔裤也是黑色的,不知道湿了没。
“给,你们班这段时间发的讲义还有试卷。”魏清越把一个包装严实的塑料袋递过来,“你同桌给你复印的各科笔记,她说可能你们没怎么说过话,希望你早日康复。”
江渡脸色白得诡异,薄薄的,透明的,好像纸片都能划出殷红的血来。她接过塑料袋,紧紧抱在怀里,抵在下颌,眼睛闪烁不定有些陌生地看着他,没说话。
“孩子,要不进来坐坐?”外婆站在江渡身后,对魏清越露出一丝略显局促又莫名紧张的笑容,老人像变了个人,失去了往日那股自然而然的热情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