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海盯着陆秋白那张脸,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记忆深处的模糊印象来,联想起之前所见的陆秋白的一举一动,与那个人的身姿渐渐有着微妙的重合,他顿时恍然大悟:“是你,原来是你!老夫真是糊涂了,真相就在眼前,老夫怎么就一直没有发现,哈哈哈哈!我知道你是谁了!”
陆秋白心中大跳,只是事到临头,却有一种奇异的坦然。
崔文海眯起眼睛:“陆易中是你什么人?”
见陆秋白不答话,崔文海死死盯着她的脸庞道:“我记得陆易中,当初就是他,给我使了好大一个绊子,果然是一家人,都是一个讨人厌的德性!若我没有记错,陆易中育有一儿一女,儿子似乎叫……陆秋言?陆秋白……卢大人,你还真是不加掩饰啊,怪老夫眼拙,你都站到老夫面前了,我居然事到如今才认出来。”
陆秋白终于冷冷地看向他,如同看一个死物。
崔文海恍然不觉:“难怪、难怪,亏得老夫当初还起了爱才之心,原来卢大人你,竟是女儿身假作男儿郎,难怪太后信任于你,果真是天大的把柄!有这样的身份,还怕你背叛不成?难怪你有胆量孤注一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过,你们想错了最关键的一步,萧妧她想效仿前朝武皇,也要看看,当今世代,早不是前朝了!不如我们打个赌,瞧瞧若是你的真身披露于天下,究竟是你先被天下人碾碎,还是大俞先改姓萧?”
陆秋白却突然说起另一个话头:“崔阁老还记得当年的陆易中和陆秋言,那是否还记得陆易中有个夫人,名叫秦瑛?”
“想必你没有见过她,也并未听闻过这个人,更不知晓她的姓名。”
崔文海得到肯定的答复,不以为然道:“不过都是蝼蚁,老夫为何要记得?”
陆秋白轻笑一声:“蝼蚁,现在被你视作蝼蚁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就这般自信自己能够毫发无伤地从这里走出去?若我是你,如今该想的,是自己都做过哪些昧良心的事,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想要你死的,可不止我一个,我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崔文海依然丝毫没有愧意:“是吗?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对这个世道的认知,还是太过浅薄,今天老夫就当行行好事,教你认清楚,什么叫做现实。”
狱中忽然传进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道隐隐约约铁锁碰撞之声和有些谄媚的人声,红色的袍角出现在两个牢房之间的过道上。
带路的狱卒恭恭敬敬:“大人,就是这儿了。”
来人正是大理寺丞严维,只是两人的案子并不相关,这厢他是来提审崔文海的。
出去的时候崔文海尚还与她露出炫耀之色,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他不是去就审,而是去请功的。
陆秋白沉住气,静心等待之后的结果。
朝廷突然下了两个三品以上的大员,当即举朝哗然,自然连日常的事务处理也相应地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原本应该陆秋白和崔文海负责的事情,便只能暂且搁置,或是落到旁人的头上。
但这对于萧妧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崔文海尚且没有来得及在内阁培养自己的继任者或是亲信,那么许多在此之前被他拦截下来的奏章,便顺理成章地被送到了萧妧的案前。
一时间她所需要处理的事情数量倍增,相应地,许多事情的决定权便落到了她的手中,正好可以根据实际对一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崔党之人进行替换,借机翦除崔氏党羽。
同时对于崔、卢二人之案也需要进行审理,但具体案件的调查却是由三司负责,连她也不能够直接插手,因而二人在狱中具体的情况也并不十分清楚,最多只能够下令不许用刑,且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偏私,否则悠悠众口,也难独挡。
萧妧对此也很是头疼,虽说她也很想借此机会将崔文海换下去,但朝中他的拥趸者可不少,自从李自晖一党被清洗之后,在她的被迫默许之下,各部之中的空缺大都被崔氏门生填上,现在也到了该算算账的时候。
但凡事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为了避免朝廷陷入难以为继的困局,只能循序渐进,这个过程少说也要数月,多则长达年余,而以崔、卢二人的身份和地位,并没有如此多的时间给她慢慢来。
眼下当务之急一是尽可能多地趁机替换掉各部门中的崔氏门人,二是尽快搜集调查崔氏的关键罪证,此一击若是不成,往后再想动崔氏,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至于卢柏,不过是她用来绊倒崔氏的一颗棋子,重要的不是这颗棋子本身,而是这颗棋子能起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