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柳梦打算去会所找莫莉的女友,但就算时间充足,秦淮夜必须拦住她。有长老会从中搅局,他们不得不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动静已经足够惊动整条朗姆街了,如果再浩浩荡荡地去夜莺,只有打草惊蛇这一个作用……事实上柳梦也做不到,长老会对她的信任已经用完,笃定地将她的提议认为成是在试图狡辩,强行把人带到了车站。一到车站,柳梦立刻见缝插针地利用独处时间传来了通讯。
“虽然伯特还没有消息,但是找到莫莉了!”
这似乎是几天以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秦淮慢慢叹了口气。呼出的空气灼热,向她现在的体温一样,可她却只感觉到冷,她没有开窗,而是握紧了方向盘,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些:“那就好。”
“但是你猜她现在人在哪?”
这个问题秦淮就算是在大脑烧到混混沌沌的时候也可以不假思索:“我猜她去找安吉莉亚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在区医院附近,或许正是因为她们母女,伯特才会被安吉莉亚绑走吧。”
安静了十几秒,柳梦的声音在车内的空间中炸开:“你怎么知道的!老天,我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你干的,找人去抓你了。”
“……因为秦月姝会这么做。”
因为如果她是秦月姝,她就会这么做。或者说,用秦月姝耳濡目染给她的思维方式来思考,她会这么做。
秦月姝与教会的人走得近,总有许多办法得知他们的行程,安吉莉亚前一次试图通过小海登将“蓝翼天使”带进首都,险些使得卢港引火上身,已经触及到秦月姝的逆鳞。相比较从前的她,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她上了年纪脾气变得温和许多了,何况安吉莉亚将卢港与利维坦当做了弃子——通过莫莉将安吉莉亚的下落泄露,既报复了安吉莉亚,又铲除了在艾唯手中的把柄,一举两得。
她不怕砍断与教会的情分,从少女时期到现在,秦月姝哪一步不是孤身一人走过来的?
秦淮瞥了一眼那辆缀在她身后的车,大路上车辆并不多,很容易暴露出车主在跟踪她的事实,但这人根本没有想要掩饰,也并没有阻止她去车站的意思,像是秦月姝对她的一种纵容。
或者说是怜悯与施舍。
秦淮无感这种施舍中包含的贬低意味,她的清高与卑贱无一不是表演,什么时候该端起哪个,她训练有素的潜意识会帮她取舍。
大概是察觉到她沉默之中的异常,柳梦问:“秦淮,你现在还好吗?”
这个小姑娘,大多数时候做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做大小姐姿态,自诩“自私自利”,做作起来恨不得拿鼻孔眼看人,那些自私的算计却从来没有实行过,而且意料之外的细腻。
把卢港与维什特尔区交到她们母女手里,大概可以让人放心吧,秦淮心想。
但是艾唯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思考自己的后事,计划着如何给卢港铺路的呢?她不知道这种时候思考这些有什么意义,明明她就要与艾唯分离,而分离以后,一切都将成为不确定。
秦淮“嗯”了一声,表示柳梦可以把多余的共情力从这些细枝末节上挪一挪:“但是艾唯快要不好了。”
柳梦怒其不争:“老天,你先顾一下你自己吧,她的事你完全可以先放一放。如果留下,你就要倒大霉了……我不觉得你这样与直接站出来投奔艾唯有什么区别,秦月姝会放过你吗?”
“我不知道。”秦淮坦然回答。
“跟我们走吧,还有时间,想办法给你弄个假身份,或者直接假扮成护卫,先上车跟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到时候总会有办法脱身……大不了先东躲西藏一阵子,总比这样等死来的舒坦。”柳梦按着手环,语气压得又急又低,迟迟没有等到回应,她隔着通讯器竖起手指发誓,补充说,“这次不是试探,我保证我是认真的。”
秦淮能想象出她着急起来的样子,不禁低头莞尔:“我知道,所以,谢谢你。但是我不能走,我还有我要做的事。”
这个回答在柳梦意料之中。她与秦淮的久别重逢建立在她对这位“昔日好友”的缜密调查之下,根本无法对秦月姝的继承人产生任何信任,可一次次的试探过后,她发现“秦小姐”的外表之下,依然是十多年前那个小姑娘的骨血。秦淮就像一根在风中摇晃的蒲柳,在仇恨与内心的善意之间挣扎摇曳,是复仇信念感留她至今、让她扎根于此,为了目标可以放弃一切东西,尊严、生命、全部的她自己。
倘若艾唯死在途中,活着被判死刑,柳梦也不会怀疑她将如何选择,她会继续活着,飞蛾扑火一样,将躯体投身于她未完成的、艾唯未完成的事,然后果断地带着最干净的爱与希望,奔赴与艾唯下一世——如果有下一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