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听了,想了一想,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小姐,不如,我们撇开他。”
“撇开?”韦云兰苍白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撇开了的?”
“怎么不容易?”芳娘反问,“我们剩下的钱虽不多了,但找个可安身的小宅子却也不难。我们不要嫁人了,置办点产业,按时收租,虽不富贵,也可衣食无忧。”她说着,凑近了些,握住了韦云兰的手,认真说道:“小姐,如此,你也不必担忧那许多事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侍奉你……”
韦云兰望着芳娘的眸子,愣了一愣,又忽而一笑。“傻丫头,”她将芳娘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傻丫头。”
芳娘只听她继续问道:“我只问你一句,我要如何和他和离呢?和离之事,岂是我一人说了算的。就算是和离,他也要签放妻书,他怎么肯签呢?就算他签了,在这乱世,想要安身立命哪里有那么容易?无论在何处,都是要受苦的。我的钱财,不被他搜罗去,也会被旁人搜罗去。芳娘,我已看开了,这世道没给我们半分活路。”
芳娘无言以对,却急得落下泪来,又问着:“可,可难道由着他,这么作贱我们吗?”
韦云兰沉默了一瞬,又将芳娘抱得更紧了一些:“但我会保护你。”许是病着的缘故,她的声音是那样无力。
“可是,小姐,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芳娘却实在是忍不住,她从韦云兰的怀里挣脱出来,又望着她的眼睛,“小姐,我们试一试,好不好?他平日里那些阴阳怪气、酒后发疯的,忍便忍了。可如今他在外边惹了事,又偷小姐的嫁妆,谁知道之后还能做出什么来?小姐,我们早已不欠他什么,就算出去了,自己受了气,那也是自己的事。可若是平白无故被他连累了,那我们找谁说理去?”
“芳娘……”
“小姐,芳娘知道小姐在叶骏跟前,并不开心,所幸他不常在家,又还算安分,能让我们喘口气。可如今,他就要惹出事来……”芳娘打断了韦云兰的话,只问着,“小姐,你当日有勇气走进那后花园,如今也可以试着走出来……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韦云兰实在是受不得她那哀求的眼神,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芳娘知道,其实她早就动摇了。“好,我们试一试,”韦云兰说着,又向芳娘张开了双臂,“芳娘,抱一抱我,好不好?”
芳娘听了,左右看了看,又听见外边安静异常,便忙脱了鞋子,挤上床来,隔着被子抱住了韦云兰。“小姐,”她忍不住在韦云兰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
“小姐并没有立即向叶骏提出口,我知道,她需要时间。说到底,她也是怕的,”女子说,“她怕说出口后,过得连那时都不如。那时,叶骏虽有些不规矩,可他们表面上还是和睦的,叶骏离家时,她也不必操心那许多事……她怕这最后的窗户纸被戳破,宁静的日子从此不再。若真能离开叶府,便好了。可若离不开,那叶骏从前的一点好处,也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世道艰难,世俗如此。她有此顾虑,也是情理之中。”崔灵仪说。
“是啊,情理之中,”女子暗暗握紧了拳头,声音里又带了许多恨意,“最可气的便是这四个字!明明所有的顾虑、所有的选择,都出自情理之中,可为什么……为什么……”
女子的声音忽然弱了许多,崔灵仪抬眼看去,只见癸娘正抬手抚摸着女子的发丝。她面容平和,看不出半分悲戚愤懑,仿佛她只是一个和人间毫不相干的存在,误打误撞进了这尘世,凡俗一切再不能扰乱她的心弦。
女子声音渐弱,直至无声。而癸娘却好似看到了崔灵仪不解的目光,又抬头对她微微一笑,回答道:“她过于激动了。她死时执念太深、怨气太重,若是失控,便不好了。”她说着,又闭了眼,柔声问着:“芳娘,之后如何了?”
芳娘张了张嘴,眼泪直流。“之后、之后,”她的声音越发沙哑,“叶骏……我恨他!”
虽然天气渐暖,但韦云兰的病却一直没好。她终日病卧在床,一点儿精力都没有。芳娘日日小心呵护,但也未见起色。
“怎么这么久了,小姐这病一点儿起色都没有。赶明儿,我让人去城东问一问有没有好郎中,再请来给小姐瞧瞧。”这日午后,芳娘坐在床边,拿着汤匙给韦云兰喂着药。
韦云兰喝了药,又咳了两声,这才道:“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是发慌,夜里睡不踏实。”
芳娘听了只悄声道:“等姓叶的再出门,便好了。他在我们跟前,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