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癸娘问着,叹了口气,“崔姑娘,你的过去,我都知晓。我知道,当年……”
“你既知晓,便不该提,”崔灵仪的语气是久违的严肃,“我早已下决心要舍弃这个名字了。”
“是舍弃?还是逃避?”癸娘坐直了身子,又柔声道,“崔姑娘,我能感受到,你心中有许多情绪被积压着,你需要正视它们,而不是名为舍弃,实为……”
“够了,”崔灵仪打断了癸娘,“我不配用这个名字!”崔灵仪说着,又自觉失礼,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只装作无事发生,“说到姓名,这小黑骡子,倒是该给它取个名字。”
癸娘闻言,便恢复了沉默,没再说话。崔灵仪则垂下眼来,道:“便叫它双双吧。”
癸娘也不再提方才的话,只点了点头。“好。”她说。
崔灵仪也沉默着,看着面前的骡一步一步规规矩矩地向前走着,却又不由得出了一回神。双双,她想,这个名字从她这般天煞孤星的口中说出,还真是讽刺。
她想着,又不自觉地陷入了从前的回忆中,摸出了怀里玉佩,将那玉佩握了又握。如今想想从前,只觉得像一场梦。虽然,她也说不清楚那是噩梦,还是美梦。
癸娘本不想再多说什么,可她感受到了崔灵仪的怅然,没忍住又轻轻叹息了一声。“崔姑娘,”她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
她知道,崔灵仪心中一直有股子自厌的情绪。
“多谢了。”如今,崔灵仪听见她这话,也只是客套地回了一句。
癸娘听了,欲言又止,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两人便沉默着坐在骡车上,在阵阵微风中,安静地驶向远方。
有了骡车,走得就是快了些。双双也很好养活,于吃食上也不必让两人多费心。更何况,如今崔灵仪手中又多了些钱,不似从前拮据,在这衣食住行上,也不似从前操心了。
但即使如此,崔灵仪还是不忘时时算账。如今世道不太平,回长安的路还长,一路上难免会有变故。而她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有了癸娘,还有了双双,还是精打细算些为好。
于是,当二人来到王家坡时,崔灵仪跑了一早上,比较了好几家村店,才终于选定了一家,带着癸娘入住了。走了两个多月,天气也越来越热。这种天气不适合赶路,她们只得暂且在这里歇歇脚。
“这村店我看过了,”崔灵仪说,“虽然偏僻了些,人也少,地方也不大,但价格更实惠,老板娘也已经在收拾屋子了。”她扶着癸娘下了骡车,又将木杖递给癸娘。
说是村店,但崔灵仪看过去,只觉这里只是空出了两间屋子的普通人家。这里所有的屋子都是土屋,看着是有些简陋。但可以看出,这主人家在打理村店一事上并不曾怠慢。屋子里干净的很,没什么陈设,也没什么灰尘。从窗子里望外看,还能看到院子里种了两棵梨树……只可惜,癸娘看不到。
但崔灵仪想,就算癸娘看不到,以店家的用心程度,她们在这里住着,也不会太糟心。当然,她们依旧只要了一间房——为了省钱嘛。
“这几日酷暑,”崔灵仪扶着癸娘向后院客房走去,“一直赶路,人和骡都吃不消。我们在这王家坡多住几天,待熬过酷暑,再接着赶路。”
“好,”癸娘说,“都听你的。”
“对了,这村店里,应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住客了吧?”崔灵仪问着。一路来,鬼神精怪之事,她见了不少。如今先问清楚,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她知道,这不需要癸娘动用灵力,她的木杖便可以探查到这一切。
“这村店倒是安静,”癸娘微笑答道,“你大可放心。”
两人说话间,便进了房。崔灵仪放下行李,扶着癸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连忙出去拴骡。待到拴骡回来,便见村店的老板娘在急匆匆地布置客房。老板娘见有客人来,便热情地带着她的儿子忙前忙后,她儿子也是这店里唯一的店小二。
“不知老板如何称呼?”崔灵仪问。
“我夫家姓王,村里人都叫我王婶,”老板娘笑着指了指外边扫地的少年,“那是我儿子,丙生,十四了。你们若有事,也只管叫他来做。”
“好。”崔灵仪应了一声。
“二位多担待,”王婶一边帮她们倒了水,一边又去使唤儿子打扫庭院,“这几日收稻谷,可算有收成了。店里好几日没有好好打扫,院子里就乱了些。小店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包涵。”
“无妨,”崔灵仪说,“我们也只是住几日。更何况,能有间房住,已是难得。”又道:“既然这几日收稻谷,那你们也不必急着打扫庭院了。如今天下不太平,又连年天灾,好容易有收成,可不能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