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了。”崔灵仪忙说着,一手紧紧握着剑,一手紧握着缰绳,她将骡背一夹,双双便用它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一转眼,便将药蛇村诸人甩出了老远。
药蛇村的人根本追不上她,能追上崔灵仪的只有他们的骂声:“好端端的,收留了一个过路人,竟惹出这等灾祸!畜牲!畜牲!”
崔灵仪听了,心中只有冷笑:这些人永远不懂得反思自己。
两人一骡向着西边,渐渐跑远。她们钻进了树林,又奔在了一望无际的旷野上,万里无云的青天笼罩在她们头顶,又几乎压倒在她们身上。已经跑得足够远了,可崔灵仪却不愿停歇。直到双双跑累了停下来,她才如梦初醒,在骡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不会追来了。”她说着,收了剑,从骡背上翻身跳下,又要去扶癸娘。可癸娘不要她扶,自己从骡背上滑了下来,又好容易才撑着木杖在地上站稳。
“辛苦你了。”癸娘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
崔灵仪愣了一下,又收回了手。“没什么,”她说着,背过身去,不再看癸娘,可口中还轻声问着,“那你……是如何想的?”
癸娘只是说:“我觉得,你如今需要静下心来。你心里总是装着很多事,又早已习惯了腥风血雨的生活——那些都是常人难以忍受之事。你表面看似冷静甚至是冷漠,实际却患得患失、敏感多虑、悲喜不定……”
这些描述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话。
“所以,我在你心中就像一个敏感的疯子?”崔灵仪打断了她的话,笑着反问着。癸娘答非所问,分明在岔开话题。但这些话,只怕是出自肺腑。
癸娘有些无奈:“我并非此意。”
崔灵仪手上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双双的鬃毛,口中却问道:“那你是何意?”
癸娘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你很不了解自己。你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恰好只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崔灵仪手上一顿,想了一想,终于回头看向癸娘。“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她反问着,又忍不住带了些隐隐的怒意质问道:“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地揭穿我的感情,又擅自将这一切彻头彻尾地否定?”
刺骨的寒风打向她的面颊,让她吃痛。她不禁吸了吸鼻子,只盯着癸娘。
“我想说的是,”癸娘的语气里难得地添了几分急切,“你真正需要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情,而是真切可感的陪伴。癸娘此心已奉与天地鬼神,但此身却仍可陪伴与你。”
崔灵仪鼻头一酸:“既如此,那你或许就不该将一切戳破。我本就没有奢求什么,你将一切说破,便是要直接拒绝我还没直言的心愿……毫不委婉、毫不留情!难道说,我已经让你困扰到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拒绝我吗?”她说着,竟哽咽了几分,又问:“你说此心已奉与天地鬼神,到底是哪些神灵,竟如此霸道,让你这么狠心?”
癸娘没有回答,崔灵仪却猜到了:“是日神吧?”她说着,指了指天。可天气阴霾,日光早已被云层遮蔽。“你的眼睛,也和此有关吧?”她问。
癸娘依旧只能回以沉默。
崔灵仪只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她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与她心中神灵相比?“是我让你困扰了。好吧,还是那个问题:你愿意当这一切没发生过么?”她又问。
癸娘沉默了。两人都心知肚明,从癸娘将那话说出口的一刻起,一切便回不到从前了。而癸娘方才那些话语,分明是连伪装都不愿,她只想让崔灵仪从此事中清醒,从此彻底断了念想。
崔灵仪怎会不明白她的用意呢?
“好吧,这个问题你回答不出来,那便换一个问题,”崔灵仪最后问着,“你如今说你要陪伴我,那你又是为何要陪伴我?”
癸娘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我在烂泥枯枝中陈睡了二百八十九载,你是我醒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对我施以援手的人。而且,后来你看到我那副模样,也没有被我吓走。崔姑娘,我认你是我的朋友。”
“哦,”崔灵仪若有所思,“所以,你是为了报答我。”
“我……”癸娘语塞。
崔灵仪笑了:“癸娘,你也不必再安慰我了。”她说着,竟将钱袋从怀里拿了出来,又上前几步,直接将这些钱塞进了癸娘怀中。
“你这是何意?”癸娘更急了几分。
“一路走来的吃穿用度,多仰仗你。若非你帮那些大户人家解了心中执念,他们也不会给我们这么多钱。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也不想再依赖着你过活。既然你我如今在一处只是徒增尴尬,那不如好聚好散。如此一来,日后你想起我时,可能还会觉得我没有那么坏。甚至,你也可以庆幸,还好我没有一直跟在你身边。毕竟,和我熟悉的人,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