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描越听越是愤怒,陆樵越说却越是得意。只见陆樵立在大堂中间,大着舌头侃侃而谈:“对了,说起你阿姐……呵,她当真是个极其无趣的女子,她就连那做小伏低、阿谀奉承的恶心嘴脸,都不如这青楼女子看起来舒心。”
“你有本事,便再说一遍!”她目光阴鸷。
陆樵正穿衣服,他一甩袖子,直视着曹描,伸手指着她的鼻子,高声嚷嚷着:“我说,她令人恶心!她……啊!”
陆樵说着话,却忽然痛呼了一声。低头一看,只见那小小的匕首已刺入他腰腹。
“你,找死。”曹描咬牙沉声说着,握着匕首的手又画了个弧,才向内狠狠一刺,最终利索地拔了出来。
“你找死。”她平静地重复着,垂下了手。血滴顺着利刃,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面前的陆樵,应声倒地。
第109章 丹青不改(十)
陆樵死了。
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当传到曹家时,曹染已带着行李乔装打扮偷偷出门了。在她派去找曹描的人惊慌失措地回来向她禀报曹描的所作所为时,她便当机立断,命彩平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备上了一些衣物,然后这些行李,溜出了门。
“姑娘,你要到何处去找二姑娘?”彩平担忧地问着。
曹染将行李系紧,背在了背上,略一沉思,便得出了答案。“阿描定然不敢回家,但太守的反应也不会太快,天还没有黑,城门也不会落锁,她定然是出城去了,”曹染说着,顿了一顿,盘算了一下,“不远。”
父母坟茔,不远。坟茔附近,有一竹篱茅舍,用作守坟人起居。她无处可去,应当是去了那里。
想着,曹染拉开了门,最后对彩平嘱咐着:“彩平,辛苦你,替我们拖延一下时间。若是实在拖延不过去,你也不必硬扛,自己的性命重要。”她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曹染知道,这一次,姐妹二人,性命危矣!
吴郡陆氏,何等兴旺,自然也会爱惜自己的脸面。陆樵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曹描杀死,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伯父自顾不暇,还会护着她们么?
想及此处,曹染心中竟有些悲凉。谁都靠不住了,她们只能靠自己。她要和妹妹一起逃命,若是逃不掉,能够死在一处,也是慰藉。
黄昏时分,曹染出了城。她骑着马一路狂奔,直向埋葬着父母的高山而去。父亲是旁支,又自立门户已久,当年正逢丧乱,他无法将两个妻子葬入祖茔,便挑了这风景秀丽之处安葬。后来父亲在逃难途中去世,她和妹妹将父亲就地安葬。伯父收养了她们后,言说祖茔路远,便也将父亲的坟迁来了这里,最起码离吴郡近一些,方便祭拜。
路途不远,可得避着人。曹染先是沿着官道走,然后又转向小道,进了密林,又沿着兽径策马向上。山路陡峭,马也难行,她又不得不下了马,只背着行李,从这偏僻无人之处,一路向上走去。
还没到跟前,天就已经黑了。但还好,曹染记得方向。她摸了根竹竿,勉力走着。终于,在朗月当空而照之时,她看见了那竹篱草庐,还有草庐之前,坐在火堆之前的曹描。
她安静地坐在火堆前,沾了血的外衫还穿在她身上,那把匕首也在她脚边。她目光阴沉,曹染第一次见妹妹露出如此阴狠的目光来。
“阿姐,你来了,”曹描听见她的脚步声,却连头也不抬,“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她语气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见她指着身后草庐,又说道:“那守坟的张叔多半有些日子没来了,草庐里落了不少灰。但还好,这里附近有山涧可以取水。赶在太阳落山前,我便将里面收拾干净了。对了,我还在爹娘的坟前上了香、烧了纸,阿姐,你母亲的坟,我也拜了,你可以放心。可惜这草庐里没有吃食,不能供在父母灵前。天色太晚,我也不便打猎,只好在这里烧火取暖。虽然已是夏日,可这山风一起,还是有些冷的。”
她看起来十分冷静,说话间,曹染已到了她跟前。阴影很快笼罩了她,她终于说不下去了,只得扭过头去、抬起头来,看向阿姐。可就在目光与阿姐的眼神接壤的那一瞬间,阿姐高高地抬起了手。
曹描看见,却也不躲,只闭了眼睛。曹染见状,这一巴掌也打不下去了。她最终只是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忍着哭腔问着:“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
曹描低下头:“我方才,都与阿姐说了。”
“我问你为何杀了陆樵!”曹染质问着,又蹲了下来,紧紧握住了妹妹的肩膀,“你可知你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