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妹妹还如旧时一般,一身青衣,笑靥如花。她在她面前笑,在她面前卖乖,又在她面前扮可怜。而她,明知她的用意,却还是耐着性子,陪她玩闹……
“阿描,”她喃喃,“阿描。”
可是一睁眼,她又回到了陆府门前。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她早就难以跪直身子,几乎是趴在地上,任人打骂。寻常人没有见过这等稀奇事,都赶着来瞧热闹。瞧热闹的人多了,敢于借此泄愤之人便也多了。不过几日,她便体无完肤。
一切都没有变,妹妹依旧没有回来,她也没能与妹妹共赴黄泉。
为何?为何上苍不收她?为何她受尽折磨,却还是无法与妹妹团聚?
她趴在地上,无力地想着——她早就半点气力都没有了。眼前的人影是模糊的,耳边的声音也是模糊的。但还好,她也无心去听、去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再次苏醒,是被不远处的丧乐唤醒的。睁开眼来,她只能看到那一双双缎面的鞋子从眼前走过,脚步纷杂,让她眼花缭乱。她好容易才打起精神,聚集目光,哦,原来是陆家在送葬。
她不必再守灵了。
意识逐渐涣散,她倒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早就无心起身,也无力起来了。有那么一瞬间,曹染当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就在此时,她耳边竟响起了一个声音来。这声音从远方飘来,逐渐清晰,念道:“莫愁无故人,故人会当逢。当逢故人时,依旧好颜容。”
曹染登时心头一震,连忙抬起头来,周身尽被那人的阴影笼罩。和尚立在她身前,又蹲了下来,问:“想见你妹妹么?”
曹染愣了一下,又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只听和尚说道:“那便来灵安寺找我吧。”他说罢,挥袖而去,身影消失在了这人来人往的街头。
“等、等一等。”曹染想叫住他,问个明白,可她太过虚弱,不过唤了几声,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曹府。她如今已是一身的伤,但曹府并没有请人来瞧,甚至连个侍女都没有给她留下,只是让她趴在床榻上自生自灭。曹染知道,他们这是嫌她丢脸。
但还好,彩平还是惦念她的。在曹染迷迷糊糊昏睡之时,她听到彩平在她身边哭:“他们都欺负姑娘。若是男子斗殴致死,最多抵命就是。二姑娘已自裁抵命,他们为何还如此折辱姑娘?”
“没事的,彩平,姐妹本该同甘共苦、荣辱与共……”曹染勉力睁开了眼,应答着,“我没事的。”她说着,越发虚弱,只又说道:“彩平,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对伯父伯母说,放我去灵安寺修行……”
她说着,越发无力,最后几个字含糊不清起来。彩平没听清,忙问着:“姑娘,是去做什么?”
“灵安寺、灵安寺……”曹染重复着,“去见……阿描。”
那和尚给了她最后的希望,这是她唯一的心愿了。阿描、阿描……和尚说,她可以再见到她,是真的么?
或许是有这个心愿在,曹染硬是撑住了一口气,挺过了这次劫难。虽然身体大不如前,可她到底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这曹府是万万呆不得的了。为了不让她拖累曹家,伯父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放她去了灵安寺,带发修行。
临行前,彩平来帮她收拾行李。曹染特意找出了那装着符箓的荷包,揣在身上,又握着妹妹留下的染血衣带出神。正出神时,却听彩平轻轻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曹染问着,回头看向彩平,却只见彩平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和一张满是折痕的画。
“姑娘……”彩平唤了一声,将画展开给曹染瞧,又小心问着,“这画……如何处理?”
曹染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画得正是曹描。她想起来了,这正是当时她在灵安寺画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点睛。
她不禁鼻子一酸,再不敢看那幅画像,只低了头,带着鼻音轻声说道:“给我带上吧……给我……留个念想。”
曹染去灵安寺的那日,没有人来送她,更没有人来迎她。她穿了一身粗布麻衣,立在灵安寺的门前,出神了一会儿,才终于要迈进那门槛。正要进门,忽见一小和尚提着一箩筐的杂物废品出了门,丢在了门口。不过随意一瞥,曹染便瞧见了她那日送给灵安寺的山水画。
她不禁嘲弄地轻笑一声,却再没多看,只背着行李迈进了这灵安寺的大门。门中香客络绎不绝,和尚们带着笑脸迎来送往,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便在院内站着,想着等住持方丈得闲,再去拜见。可正伫立等待之时,她的袖子却被人拉了一把,一回头,只见是个持着笤帚的和尚。曹染并不认识他,这张脸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