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曹描红了眼,又扭过头去。“阿姐,”她说,“可是,若我对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你为何昨夜不来找我?反而坐在这里,握着那染血衣带,看了一夜的画像?”
“阿姐,我对你当真很重要么?”傀儡曹描问,“若我走了,你还是会有妹妹来顶替我的位置……你会有很多个妹妹,你为何不肯放过我呢?”
曹染一愣:很多个妹妹?
她不过是片刻的出神,她便脸色一变,带着愠怒,轻声说道:“你不听话。”
傀儡曹描虽然害怕,却并未挪开脚步,反而迎上了她的目光。只听曹染继续说道:“不听话,改掉就是了。”
说罢,曹染登时拈出好几张符咒,伸手一指,符咒便直向傀儡曹描飞去。崔灵仪反应快,她虽不知这符咒究竟有什么用,却明白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她当即拔出剑来,一把推开傀儡曹描,便向那些符咒劈砍过去。
宝剑锋利,有些符纸挨了剑,当即断作两半,落在地上。可符纸太多,她一人根本来不及抵挡。她想,那夜她也是这样中的符咒吧?正手忙脚乱之时,只见癸娘一挥手,又将这些符咒打了回去。
曹染见状,连忙躲闪,刚刚站定,便听癸娘开了口,道:“曹染,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曹染只觉得好笑,她问癸娘,“难道我这些年,害人了不成?”
“滥用符咒,控制活人,还不算害人么?”崔灵仪抢在癸娘身前,质问着。
“那他们可是失去了什么吗?”曹染反问,又回答着,“没有!什么都没有!当我没有差遣他们时,他们不还是如常人一般正常生活么?我甚至可以给他们一个做梦的机会,让他们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可是我呢?我呢?”
她问着,努力地克制着心中怨愤:“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是和妹妹多相守一些时日,我错了吗?”她说着,又看向傀儡曹描,呵斥道:“阿描,过来!”
傀儡曹描听了这命令,神色痛苦起来,却本能地就要挪动脚步。崔灵仪见了,连忙一把拉住了她。傀儡曹描被她这一拉,猛然清醒了些。她摇了摇头,坚定说道:“不。”
“什么?”曹染问,“你再说一遍。”
“不!”傀儡曹描高声说着,她看着曹染,“我宁愿今日便死,也再不想做一个聊以慰藉的傀儡了!”
“你!好……好啊!”曹染眯了眯眼,连连说着,又拍了拍手,“也算你们胆大。如今这院子里都是任我差遣的傀儡,你们一人两傀儡,竟也敢在此同我叫嚣。方才好言好语,你们不听,那就别怪我无情了!阿描,你,别想走!”
她说着,看向癸娘,振臂一呼:“傀儡听令!给我——杀了她——杀了癸娘——”
癸娘才是这些人里最不好对付的那一个。
崔灵仪听见这号令,忽地心头一震,身体又不受自己控制了。眼前的景象又逐渐扭曲,最终卷在了一起。所有的事物都变得虚无,唯有那人的身影越发清晰。
“来,”她看见癸娘盈盈浅笑,向她招手,“宁之,来我这里。”
“不、不……”崔灵仪颤声说着,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不可以……不可以!”
她说着,握紧了剑柄,寒冬腊月,她额上竟出了些许细汗。使劲甩了甩头,面前的景象才清晰了几分,可依旧像是蒙了一层雾,怎样都看不真切。
但在这层雾下,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癸娘面对着她,紧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关切地重复着:“宁之,冷静,我在这里!”
崔灵仪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一幕。一道泛着金光的、若隐若现的墙就在癸娘身后,墙那边,则是那几十个失了神智却手持刀械要向两人杀来的活人傀儡……幸而他们被这道墙挡住了。而曹染正立在不远处,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切。傀儡曹描也早没了神智,如往常一般依偎在阿姐身边。只是崔灵仪分明看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
“癸娘……”崔灵仪喃喃,却又忽然头痛欲裂。
眼前之景再度模糊起来,只听有人拍了拍手,笑道:“心志坚忍,着实少见。但是,我还有别的法子。你杀不了她,下不去手,可是,别人呢?”是曹染的声音。
“傀儡听令,”只听曹染继续说,“我要你们自相残杀,直至……”她说着,顿了一顿,眼神瞬间阴狠起来:“崔灵仪和癸娘死在这里,方可停手。”
话音落下,崔灵仪眼前的所有光亮骤然消失,无数声音在她耳畔回荡着。有曹染的声音,有癸娘的声音,有去世多年的母亲的声音,还有她自己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来吧,杀吧。把他们都杀光,就不会有人威胁癸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