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逸因母家祖上是由屠户发迹,加之他本人那有碍观瞻的学问,一直为朝中的反对派所诟病。是以季叔玄的到来,令他很是张扬了一阵,闲来出门时,必定会带上这位满腹诗书的先生。
伏霄若有所思,“如此,还是不必了,你我虽是兄弟,可毕竟他是你的清客,我这么急匆匆过去,免得人家以为,我要夺人所好。坏我名声事小,坏了你主仆的感情,那就不好了。”
贺文逸笑道:“这样么,那就算了。我府上另外还有好字,赶什么时候我挑两幅送给十六哥。那山南居士前几年是有贤名,请他出山的也多,可最近几年他求仙问道弄得神神叨叨的,名声早已不如从前了,你我还是少沾为好。”
伏霄也微微一笑:“十七弟府上这么多奇珍异宝,也经不住我今日取镜子,明日取丹青。不过今日这番话,我算是记住了,看来这世上,什么都不如亲手足。”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宫门前,已然阴阳怪气了一大车话,打嘴仗打得酣畅淋漓,但面上仍是一派祥和,这般谦恭有礼地互道了别,才各自骑马坐轿,翻个白眼回了府。
第11章 龙虎乱.11
午后日头稍有毒辣,贺文逸下了轿,呼喝着下人给他打扇。
宽敞的垂花门前好不热闹,一群人捧着扇子乌泱泱绕过照壁,跟在贺文逸身后摇扇鼓风,俄而听见主子问道:“季叔玄的诗文写好了没有?”
众人都知道,贺文逸的舅舅过几日有场酒宴,少不得要帮衬帮衬外甥,宴上行酒飞花,作诗必不可少,此次贺文逸打算一雪前耻,弄些高雅的东西镇镇场子。
当即有人答:“季先生自早晨出了府,这会儿还没回来。”
“按理早该回了,他在外头还有什么可干的?”贺文逸一扭头,奇怪道。
“我们也奇怪,差人去问过卖字儿的那家,听闻是……戴博真请他喝茶去了。不知是哪家茶馆,只好等季先生自己回来。”
戴博真!贺文逸一听此名,遽然刹住脚,扭曲着脸道:“他?老匹夫好端端不在家养病,和我请的先生勾勾搭搭的!”
说话的人缩缩脖子,支支吾吾道:“今日季先生买画,与戴博真遇上了,听说两人相谈甚欢,买了字,就随他一道走了。”
贺文逸直冒火:“没人说我和那姓戴的老匹夫不对付?!”
众人哗啦啦跪了满地,贺文逸一时躁得烧心,却没工夫计较些许小事,沿着长廊大步流星往书房里去。
戴博真这老东西又臭又硬,前月才上书弹劾过他亲舅,忽然就跑来接近他府上的清客,不对劲,十分不对劲!贺文逸额头冒汗,开始迅速地回忆自己最近在季叔玄面前抖落出什么事儿没有。
万幸,季叔玄才被他招揽不久,贺文逸尚未对他交底,只是为了投其所好,四处搜罗了好些名家字画,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哪桩哪件被这戴博真知晓了,就得上称掂掂轻重了。季叔玄这厮来他府上短短一月,哪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万一将那些藏物对戴博真展示一番,绝对够自己喝一壶的!
这季叔玄,和谁去喝茶不好,偏偏和戴博真!
贺文逸越想越怪,他招揽季叔玄那次,现在想想,还怪容易的,这种恃才傲物的人,等闲能进他的麾下?如今又与他的对头去喝茶——摆明了有诈!
一时恨得牙关紧咬,可已然骑虎难下,只好坐在书房中慢慢计较,如何度过此次危机。
这边容王殿下急得屁股冒火,伏霄却好不悠闲,过了午后,找厨娘抓了一袋子鱼食,在小鱼塘边席地而坐,甩了一把钓竿,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的浮漂。
如此凝然兀坐,已有半个时辰了。
只是这满塘子肥鱼……不咬钩啊。
伏霄打个呵欠,收起竿,抓把鱼食慢悠悠地往塘子里洒。
水声喧然,几只肥嘟嘟的大头鱼瞬间聚在岸边,光滑发亮的脑袋拱来拱去。
水塘是伏霄几年前出宫建府的时候挖的,那时他已放弃寻仙,人生空虚不知如何消遣,打算干点实实在在的事,于是带领府上老小仆役扛着锄头挖了整整三个月,从水渠引来活水,布下数十尾鱼苗,打算在府中钓鱼消磨时光。
塘中小鱼经他精心喂养,长得油光水滑鲜嫩可口,可是每每下钩从无收获,伏霄渐渐看淡,将这一池鱼喂得圆圆滚滚,偶尔不死心悬钩垂钓,满池的鱼依旧不上钩。
吃白食倒挺积极。伏霄扬手将鱼食抛掷到池塘另一侧,硕大的鱼群立刻笨重地调转方向,向另一侧滑去。塘中水花溅起,伏霄打湿了鞋袜,冷笑一声,指着池塘骂道:今晚便将你们全捞上来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