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龙虎乱 风为马 877 字 8个月前

“我们在这里与叛军对峙了三年,对他们的性子也算了解,若是能降,他们早就降了,根本不会固守到这个时候。师君……回信给京中吧,劝降不可能行得通,再派人去,不过徒增牺牲罢了。”

初春时边城尚且寒冷,师无算坐在营帐中默默地理着暖手的毛皮,闻言只是说:“不是不降,只是时机不到。待到夏天……不,再过一个月,等他们第一批麦苗下地的时候……此处的情况,我自然会奏报京中,将军放心。”

师君虽无功名,但身后是天子,说的话是有一定分量的,守将没有话说,只好安心等着他所说的那一月期限。

可惜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师君没能等到春麦播种的那一天——因为仅仅十五日之后,一场冰雹突袭天水,断绝了春天播种的可能,今年陇西注定再一次挨饿。陇山上的叛军已经饿疯了,月黑风高夜,他们终于忍不住下了陇山,突袭朝廷一条运粮道。很多时候坏事就是因为“想不到”,粮道上的隘口守将想不到叛军竟然疯到绕行百里来夺粮,夜里睡得安稳,忽听见耳边松风嘶嘶,惊醒过来——原来那竟是刀口划过咽喉的声响。

自此,陇山脚下的守军粮道被断,一日内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军报仍不能送出,只能等待外面守军发现隘口被夺,回来救拔。

但一来一回,所费时间何止十日,十日之后陇山下的营寨早就被叛军连根拔起!

师君此时显得十分镇定,叫来营中诸将,对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明日我会带着人前往天水,劝降叛军。地形图在何处?”

地图展开,师无算道:“接下来,我有一条铤而走险之计。”他的手指滑动,指在了四条陇道交汇之处,略阳。

陇山久攻不下,若能断陇道,则叛军不足为虑,这一点,所有人都能明白。然陇道复杂,谁又能保证能一击即中?

可生死之际,若不铤而走险搏一搏,就真只能坐以待毙。几位将军深深地看着师无算,沉重地点了点头。

师君向他们长长一揖,说了声“多谢”。第二日天未亮便集结使团,骑上马,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远处祁连身披白雪,雁声惊寒,似是为他送行。

叛军营帐中,贺文逸倒是破例见了师无算。

他们上次相见,是在夏郡。贺文逸着实想不起来师无算此人的性子,只知道他总跟在昭王身边,一语不发,不似什么才华横溢之人,遂对他的映像仅仅停留在制镜师的儿子上,其余不十分深刻。

起初听闻线报时还不信,不料今日真是他来。

是那远方的朝廷无人可用,还是内斗凶狠,派了这么一个替死鬼过来?

一切不得而知,贺文逸在这陇山蜗居太久,说得好听是“蛰居待时而动”,可这待时究竟是何时!季叔玄劝他,反攻京师不急在一时,陇山是个及其适合厉兵秣马的地方,这西北的风刀砂砾,吃上几年也就习惯了。

可贺文逸心中沉闷,他是京师锦衣玉食长大的亲王!几年前被人从关中一路赶回陇山的仇他一直记在心里,愈酿愈苦,他日日夜夜梦到的,都是带兵攻回京师,那金銮殿上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终于把他皇兄的一切痕迹烧光,他心中方才舒服些许。

然而午夜惊醒,耳边听见的还是陇西苍凉的风声,他这仇恨便催得他越来越急切,仿佛一把在身后熊熊燃烧的烈焰,烫灼着他一刻不停赶回故地。

为着这仇,贺文逸一如既往动了杀心。上一个来的使者,被片下了头颅的全部肉,森森一颗白骨装在匣中,代他皇兄受了那恨不能凌迟的恨意,如今这一个,贺文逸本是想将人吊在城头暴晒而死,可是季叔玄这次却拦住了他。

前头杀的使者只是小卒,这个却与天子关系匪浅,若是挟持在营中,或许能作为筹码留待来日。

季叔玄这几年来帮他不在少,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唯一一次料错,是先皇驾崩那日。

贺文逸半两毒药渐渐耗去亲父性命,此前他借口奔丧实为潜伏在京中静待时机,本来一切都顺利,然而季叔玄竟没有算到,昭王早在京城埋下禁军,党羽被清除,他也只能假戏真做,紧急赶去西北。

关中溃败后季叔玄也没有多说,一路随他退回天水,贺文逸倒不是有多感激,只觉得此人好用,眼下不是该闹分歧的时候。

便同意与师无算见上一面,此次会面自然不甚愉快,贺文逸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出,对于投降全无意向,讥笑道:“你回去对我皇兄说,若能登上这陇山坚持半日,我便臣服于他!”

这般勉强坐了半个时辰,便已耐心全无,也不管正在阐明利害的师无算,起身便往营中去了。如今情势正好,他打算趁此次打下前方粮道,先吞并守在山下虎视眈眈的朝廷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