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目光看不够地在她脸上徘徊,闻言只有苦笑的份。
她的‘路难行’全部应验在短暂的后半生,如今还不知这场穿越能存续多久,想到父母将于不久便会遇难,而淮王世子……
想到此,门外便有丫鬟通报,“回禀老祖宗,淮王世子在二门外求见。”
“让他先回去罢,就说姑娘病体未愈不方便见客。”方老太太越发觉得乖外孙女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心中还是生气淮王世子不知规劝。
陆南星缺喝住了丫鬟,“外祖母,孙儿有话要与淮王世子交代。您先回房歇会子,晚间孙女也有话要与您说。”
方老太太是看着她长大的,知晓她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性格,便故意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前儿还和我说什么永远不嫁人,要陪着我颐养天年,怎么,这才没过几日就变卦了?难不成你爹娘又背着我偷偷给写信劝说你了?他们哪里懂,淮王府邸远在赣鄱,距离广州那么远,我想见你一面都难。我老婆子千里迢迢坐车过去,一把老骨头也散架了。王府不比别处,妻妾之间斗心眼子害命的事还少么。”
老人家越说越生气,“哼,我这就回去让管家给你爹娘去信,骂他们!”
“外祖母。”陆南星要起身拦,却被乳母使了一个眼色。
她明白乳母这是让她稍安勿躁,过会子老太太这股气儿过去了,就无事了。左右还是因为舍不得她嫁那么远。
想到日后不但嫁给了姬妾更多的人,还到死都没能与外祖母见上一面。她急忙下床,坐在镶有西洋镜的梳妆台前,打开熟悉又陌生的妆盒薄施脂粉,起身打开衣柜门,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衣衫,挑选了最不起眼的一套天青蓝的百褶罗衫裙径直套在了身上。
乳母送归老夫人回来后,惊讶她如此迅速地穿戴整齐了,一把将其重新按坐在镜前,“姑娘这是要赶着与世子出去么?这妆容也太简单了些。”
陆南星因入宫封后,想到乳母还有儿子在府中效力,不忍心她们骨肉分离,这才狠下心没有带她一同上京。
谁知,仅仅三载后她就听到了乳母病重西去的消息。
如今见乳母温柔地握住自己的乌发,目光仍旧是从小看到大的宠溺,陆南星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手,犹如以前那般撒娇道:“阿姆,我不想梳那些繁琐的发式,梳个男子发髻好不好?”说完这句话后,她发觉再也回不去以前少不更事的心境了,话尾极力遏制着哭音。
乳母从镜中爱怜地看着自小奶大的姑娘,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想起老太太割舍不下的样子,仍旧用她们娘俩之间才有的亲昵称呼,感慨道:“囡囡,自你出生,老祖宗和我陪在你身边比老爷夫人还要长久。明知你过了及笄就要说亲,老祖宗还是舍不得你嫁那么远。我是要跟着你走的,老祖宗却不能舍下这么大的家业。”
她熟练地将发髻绾好,插上玉簪,“虽说老爷夫人也属意淮王世子,但你也要注意男女大防。以免王府下人将你的行为告诉王妃,待你嫁过去,少不得给你立规矩。”
陆南星转身握住她的手,抬起头强颜欢笑道:“我才不会嫁给他,我就是要守着外祖母和您,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乳母哪里会信她的疯话,故意哼笑道:“行,我家囡囡在哪,我就在哪。”
噹噹噹——桌上的自鸣钟响了起来,铜座上的小门打开了,一个洋人小男孩打扮的小人手拿一束花被弹了出来。
这是淮王世子萧翊白送的及笄礼,陆南星起身对乳母说道:“阿姆,您帮我请世子进来罢,不必上茶点,我有要事与他说。”
乳母从未见过她如此郑重,怔忪之下应喏。
陆南星待她走后,环顾熟悉又陌生的四周。入目皆为洋人的家具,书案上也放着时兴的羽毛墨水笔,和她没来得及临摹完的夷文。想到外祖母为了她喜欢,还请了教会里的女牧师为她授课,这些皆瞒着父母。起初她还担心,外祖母知晓后直接言道:“怕什么,有什么事外祖母给你顶着,量你爹娘也不敢跑我这里说嘴。”
父母出事以前,她自认为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如今只有动用淮王家的亲兵,才能享有八百里急递的权利尽快拦住回京述职的父母。
“南星。”低沉清冽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