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聂人犀皱眉,他在自己脑海里细细地将刚才少年说的话捋了一遍,“这家伙说你对当年事知之甚少,还提了一嘴‘前因、后果’,那是不是就说明在三王之乱之前,上京还出过什么乱子?然后这个乱子与蚍蜉班也有关系?原本我以为这蚍蜉班只是个想替殷相伸冤的民间势力,但今儿见了这小子,我怎么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呢?”
殷罗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她试图搜寻自己少时记忆,却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能将这些事串联在一起的,于是她摆了摆手,只说:“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何况人家也说了,心多必乱嘛。折腾这么久,换来一句从来没想在我面前藏匿……呵呵。”她气得踹飞脚下一粒无辜的石子,没想藏匿那怎么不直接请她上戏台子面谈啊?
那石子被她一脚踢飞射在墙上,却因着惯性反弹回来,正中聂人犀的左膝盖,疼得他哀嚎一声,随即半蹲下身子捂住那受伤的膝盖,“怎么这么倒霉啊……”
殷罗有点不好意思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站在原地,突又想起刚才那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少年口中那名,于是便发问:“聂人犀啊,他刚才说让我问谁来着?”她揉了揉太阳穴,“我想不起来了。”
膝盖的刺痛终于慢慢消散,聂人犀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来,先是幽怨地瞪了罪魁祸首殷罗一眼,才回答:“好像姓丁,是个什么头儿?”他不自主皱眉,发觉自己也记不太清了,便甩了甩袖子,回寰着话语:“不如咱们先回客栈?等明日天一亮让绝杀密探去查查这苹都城内有什么姓丁的头儿不就得了?”
殷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仍然觉得哪儿怪怪的。
“不过这蚍蜉班还真是出人意料,那小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居然敢孤身一人入地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胆识。”聂人犀走路嘴也停不下来,“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早认出我是假扮的扬州瘦马却不揭穿我呢?”
殷罗微微眯眼,“这样看来,特意招来的扬州琵琶手,或许本就是他们给我们下的一个套。你想,他们既然动用了木轮留声,何苦再专门请人弹奏一个对曲目并不极为重要的琵琶和音?怕就怕,人家抛砖引玉逗得咱们凑上前,咱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这叫将计就计。”
聂人犀闻言后背发冷,在这晚夏时节硬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哆嗦了两下,只觉有些可怕,“所以,你的意思是,蚍蜉班主预知你的所有想法和谋划,他所做的事,都是在引你入局,让你完成这些想法和谋划?比如,你见到扬州瘦马,会想让我顶替她去弹奏,所以他就特地让扬州瘦马出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又比如,你会假装自己是被抓的蚍蜉班戏子,利用蚍蜉班主不会让无辜人替自己牺牲的心态,引诱他们来救我们,所以蚍蜉班主就特地让这少年人来地牢专门给你传个话?他棋高一招完胜,还……哄着你再下一盘?”
殷罗深深颔首,那凤眼里头一次出现迷茫神态,像是蒙着一层薄雾,遮挡住她心里的那一双眼,“如你所说,若真是这样,那此人心思不可估量。”她抬眸看聂人犀,“可能都远胜池夜。我猜不到他的目的,但我觉得,他想借我的手,做一件很难的事。”
“查清十三年前的真相?为殷相报仇?”聂人犀神情紧张,“可这不是你本来就要做的吗?除此之外,总不能是想让你刺杀崇文帝陛下吧?”
殷罗皱着眉头,一团理不清的问题缠绕成线团,她短时间内根本解不开,但蚍蜉班这两次出现,都隐隐的告诉她,在大梁坊间,藏着很多并不认可现如今天下时局的高手。而这些高手的蠢蠢欲动,昭示着将有什么东西会被推翻。
“不,那一定是件,需要千千万万个人一同去做,才会做成的事。”
聂人犀不懂她话里的隐晦,却也不再继续追问,因为他觉得殷罗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眼前的红衣少女再也没有平日那冷淡凌厉的倨傲,她被疑虑笼罩着,甚至周身都散发出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意味。
“裴守军那里,怎么交差?若他问起来今夜的事,你打算怎么说?”
正在神游的殷罗被聂人犀这发问拉回现实,她低眉,望着自己披挂绣荷的裙角叹出一口气,语出惊人:“我为什么要给他交差?”
“啊?”聂人犀停步,不解地看向她,难道不需要交差吗?难道不是她传信让裴不仇从江中府跑来苹都的吗?难道不是她差遣江中守军寻找蚍蜉班行踪的吗?
殷罗见他懵在原地,微笑地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聂人犀的头,“这里,要学会转弯。我是用了裴守军的兵没错,但是我也没说我用他的兵就得事事给他汇报了吧?他跑来苹都是想立功,等我把事情办成了功劳全给他不就得了?至于这事情怎么办,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她微笑中带着些狡黠,像是机灵的等待狩猎的狼。
聂人犀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心道幸好自己跟这厉害角色是朋友不是敌人。
昼去夜来,夜过日白,须臾间两天过去了,一晃便从夏季到了立秋。试剑客栈前的海棠花叶子先知秋,从郁郁葱葱的绿过渡到浅浅的黄,舞动着萧然却洒脱的自然规律,冠下的老叶落下,一片,飘飘悠悠的停在街道上,忽一下又被提着扫帚清扫客栈前街的小二扫去。
今儿正是立秋,也是武林剑会举办的日子,苹都城早早的就热闹了起来,人们都等着去城中心那片龙女湖边的红台下看这擂赛,想亲眼目睹这盛大的江湖事。
殷罗站在长窗前,望着街上穿行往来的人流,叹出一口气。这都两日了,池临静身边的绝杀密探还是没能找到这苹都城里有什么姓丁的头儿。她原本猜测这苹都近海,自然不乏海岸码头,顺着这线索去找,码头上姓丁的倒是不少,可都是些平民百姓。再从商户头儿查到苹都城内的大儒,也没见有人姓丁,自此,算是一个人都没对上,还白忙活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