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池临静眼里漫上探究,打算认真听聂人犀把话说完。
可聂人犀却没打算继续同他解释,只见蓝袍青年双手并拢在一处,从斜窗往下望去,无意识地摩挲两下左中指上的盘玉扣戒,“钱串子他们好像到了。”说完这句,他似乎想起什么般一拍脑门,急匆匆扭头转身,念叨着:“坏了!坏了!我爹吩咐我让厨房做的讨喜头月饼不知怎么样了,那桂花馅料和红枣馅料得区分开,明四公主好似对红枣过敏!我得赶紧去看看……”
池临静皱眉,目送他推开遮凤阁的房门。而后,转眸顺着斜开的窗棂注目于听闲楼大厅。
熟悉的绛紫色身影大摇大摆走进他视线,这次万若檀身后只跟着一名淡蓝色衣袍的少年,正是那个曾经远赴江南为寻明主的北辽棋魁河淡。
池临静在楼上眼看着他穿过大厅人流直奔殷罗面前,面上却不再有前段时日的不悦。
“消息可靠吗?”他收回视线,给自己满上一杯茶。
夜二马上答复着:“在属下看来,至少有九分真。这件事在北辽贵族中流传已久,只是一直被那位很是强势的长公主压着,她甚至放话说,若谁传到坊间,便要灭谁九族。单从此处看,属下认为她是心虚。就好比当初小陛下登基时,南夏王庭中流言蜚语竟传成他是您的孩子,您也不曾争辩、不曾出面下压,属下还记得您说了句话:胡诌何必多顾?清者自然清。”
池临静端起茶杯抿了小口,“却不能全以我心态论。北辽长公主毕竟是位女子,在乎名节、下压传闻很正常。更何况,我不信北辽贵族里百千张嘴,全凭她一个人能压得住,这其中定然还有某些人或势力相助,可有这类线索?”
夜二思索片刻,又道:“您说的这,倒让属下想起一件事。我们安插在北辽的探子曾传回过消息,宏缨侯之父、也就是北辽虎符直辖军统领万将军,自北辽新帝即位后,就再也没有上过早朝。而这个消息愈演愈烈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难道?”
“不会。”池临静果断否决了夜二没说出口的那个想法,“若这消息是被新帝传出来的,那时间线是对不上的。且,我敢肯定,万将军与北辽长公主定然都不希望万若檀知道这件事。他心气太高,性子桀骜,一旦得知摸不准会有什么反应。可如果他一直不知道,那北辽贵族之间表面的和平便得以维持。再说了,假若这消息是真的,岂不是相当于北辽贵族与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昆山寒门站了对立?想从根源解决问题的话,他们会选择一齐下压此类传言。”
“您的意思是,万若檀就算得知这个消息,也不是在北辽得知的,因为没有任何渠道?”
池临静轻轻颔首,“对。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在北辽听到了些风言风语,问了很多人后都没得到结果,于是才想自己来查,而大梁……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据说他第一次来大梁便直奔上京,想必是去了玉兰道。这么说来,他手中或许掌握着不少关于十三年前大梁皇宫发生的那场旧案的线索。也正因如此,渊缙王才会三番五次给他送信,邀他一见。”
“可这是北辽贵族之间的龃龉,就算宏缨侯爷在查昆山寒门的时候意外搜寻到有关殷相的线索,渊缙王又以什么理由邀他见面呢?要知道,宏缨侯爷与殷相毫无关联,他不像是会为了一位不相干的大梁官员威胁到渊缙王的人。”
池临静闻言摇头,眼里有神秘的光乍然闪现,冲破了他思索的屏障,过往解不开的谜在此刻被串联在了一切,逐渐变得清晰,他放下茶杯,朝夜二出声的地方看过去。
“渊缙王邀他相见,并非是为了十三年前的旧案,也不是想堵住他的嘴。你可还记得曾经在灵州五牙山阻拦我们三人进城的蜂奴?”
夜二当即回:“自然记得。她不是受渊缙王坑骗,惨死在了白河镇吗?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与这件事定然是无关的。”池临静语气依旧不急不慢,他懒洋洋向后靠,倚在软塌上,“但她师父玉善,十三年前,殷家出事时,身在上京皇宫。而后面这次,明之渡请万若檀去灵州,蜂奴为什么会在五牙山拦路?只有一个说法可以解释的通,那便是渊缙王在灵州设宴,不光请了万若檀,也请了玉善。万若檀真正确认此消息,想来是因玉善亲自口叙。”
“竟是这样!”夜二皱眉,听完池临静的分析,他只觉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找到了根源。
听闲楼大厅这边。
殷罗靠在东北角凤凰于飞的顶梁木柱前,抱胸等着去给聂家主送礼的玉如意下楼。不知为什么,回了这趟孤山后,这家伙好像比之前慷慨了不少。要是以前,他来赴宴是绝对不会带着礼的。哦不对,以前的他不光赴宴来不会带礼物,他还得再狠狠敲诈设宴主人一大笔。
眼前一簇紫色攒动,她看过去,便见万若檀笑着朝她走来。
他也是双手抱胸姿态,走路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痞气,“小阿罗,你我还真是有缘呢,本侯一进门,第一眼望见的就是你,在这干站着干什么?随本侯入宴,坐席你随心意挑。”
殷罗呼出一口气,被他这副“既然本侯来了,这就是本侯家”的从容模样逗笑了。
“宏缨侯爷大气,您先请吧,左手边正数第四个位子,是崇文帝陛下专程给您空出来的,”她冲着上位的座抬了抬下巴,客气地给万若檀指路。
万若檀闻言皱眉,“你不同本侯坐在一起?”他那神情简直在说:本侯都过来请你了,你怎么能不跟本侯一起入席呢?
殷罗也皱眉,她干嘛要跟他坐在一起?她跟他的关系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吧?说来也奇怪,她印象中自己跟万若檀的接触其实真没几次,那为什么他每次跟她说话都以一种极为熟络的语调呢?
他甚至喊她“小阿罗”,世上这么亲昵唤她的人还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