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丽娘寻机关时,赵姝仔细看了下周遭景致,才终于认出了,这所不起眼的草亭地处温泉峪最东南,远眺能望见宫城最东北处的余荫殿,其实除了地势高些,离着余荫殿怕是仅有一二里之遥。
这么个地方,是何时竟挖了条直通宫内的密道,赵姝来不及发问,机括才停下的一瞬,蹲下身就要朝里头去。
“哎!且等等。”丽娘一把扯住人,从怀里掏了个巴掌大的铜球样式的精巧滚灯,点燃扣紧后,轻轻朝甬道深处抛去。
甬道一下子被照亮,森长可怖若墓道一样,她见球灯一直没灭,甚至密道内还能听的老鼠‘吱’得一声被惊跑遁逃的响动后,才当先一步跨进去,扶着赵姝小心地迈下石阶。
石阶似是永无尽头地朝下延伸,就凭着那一枚铜球灯,二人约莫行得二刻功夫,脚下的路才平缓起来。
甬道森然,铜球的光只够照亮第一人脚前数寸的路,赵姝整个人隐没于黑暗,前路后路皆看不到,无止尽的黑暗里,克制不住一样,这一生过往种种走马灯似地从眼前晃过,有一种极不真实的荒芜感。
“刺客虽未查明,不过好像朝中已有人,想以新君无子之名,立田氏幼子为储君呢……就要到了。”
前头幽幽飘来这一句,也不知是怎么了,赵姝的右眼皮突然就跳了起来。
又行了只一炷香功夫,丽娘在甬道尽头转动机括,推开遍是蛛网灰尘的石门,冰冷石门翻转过来,竟就到了余荫殿的书阁里。
这所殿宇自先王后病故,最初两年便只有年幼的赵姝一人住着,赵戬姬妾颇多几乎占满了各处殿宇,甚至还占用了藏书阁的一处偏殿,是故那处的简牍书册便都被挪到了余荫殿来。
也是巧,被挪来的尽是些医药杂书,彼时赵如晦方被赵戬收作义子,十二岁的少年已生得风姿若竹,而四岁的赵姝还是个行路都不太稳的奶娃娃。
那时节,她方没了生母,奶母又恰带着一岁多的英英在赵北省亲来不及赶回,偌大的余荫殿里,纵有再多的侍婢婆子,赵姝也显得弃儿一样,时常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而赵如晦不过来了一个多月,只每回带些糕点玩具来,偏就他合赵姝的眼缘,能将她哄好了。
“王上,奴婢先去看着人收拾寝殿了,您……”
听丽娘语气陡转,正望着壁上彩画沉溺往事的赵姝回头,见到来人一身戎装,她只错愕怔愣了一瞬,便立刻快步朝他跑去,唤道:“阿兄,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毫不掩饰的忧惶里,还夹带了分欣喜,倒像是久别爷娘的孩子一样,丽娘免不得笑出声,视线触过自家主上时,笑意顿住连忙退出书阁。
待她走后,赵如晦抬手轻轻捏了记赵姝覆了易容的脸:“刺客不是我的人,如今没办法,实在不得已才让你入宫。宫中不比外头,我要出城两日,勤恤殿都是自己人,陛下谨记,除了新河君谁也不要信。”
勤恤殿是历代赵国国君起居主殿,赵姝觉着他的话不寻常,可她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便脱口道:“替我的人怎样了,听说全邯郸的名医都去了,要不,让我替他瞧一瞧?”
赵如晦只含笑盯着她瞧,在她几乎要脸红之前,他才好笑道:“婚仪自会如期,两个身份也未尝不可,大不了,我这辈子不娶妻,让怀安王一脉绝嗣,也是无妨。”
赵姝耳畔红透,垂了眸也不再追问,右眼皮却跳得更厉害了。二人又在余荫殿晃了圈说了些往昔闲话,见丽娘领着一队禁卫回来,赵如晦才又叮嘱了两句,翻身上马朝着安远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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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赵戬从前住的勤恤殿,立刻就有医署令端来汤药与她号脉,医署令是个留山羊胡的中年人,赵姝端着药朝丽娘看了眼,在后者点头示意后,也没犹疑,就在医署令的唠叨下,将汤药一饮而尽。
殿内早已被收拾干净,桂香悠长,赵姝顶着狂跳的眼皮不无嘘唏地逛了圈,果然没有看见遇刺受伤的替身。
她踱步到赵戬从前夏日最爱的葡萄架下,院子里遍载了各国的奇花,此时初冬,便只有腊梅三两点绽了蕊黄花胞,葡萄藤干枯蔫败地耷在架上。
见丽娘颇自在地采了朵梅花去闻,赵姝皱眉忍不住开口问:“我这眼皮一直跳,民间是不是有说法,右眼跳,跳的是什么意头?”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嘛。”丽娘漫不经心地答了,蓦地怔住,转头之际,当即就展颜改口道:“那是对女子,对男子是相反的,王上是男子,则右眼跳财,主国运昌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