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到底是年轻,眼瞧着老宦朝石狻猊砸去,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朝他后脑垫了一下,二人相继扑在地上,左手掌钻心得疼。她却只是‘嘶’了一声,将人从地上扶起,言辞慌张里又带着希冀:“快去召怀安王姬显入宫,寡人要问话。”
钟情蛊乃是西域奇蛊,三十年一成。她今日绞尽脑汁地列了几个寻解法的门类方向,却直到现下才突然想起在兄长的札记里看到的蛊叶来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便是最难解的困局,凭他千头万绪抑或破绽全无,都只管去源头处找,才有胜算。
“可目下都快要三更天了,还有大王,您的手……”韩顺扶腰撑着石台爬起来,方才那一下的力道他是知道的。
心惊告罪暂且压下,他颤巍巍地刚想说先去治手,抬眼看清了君上形容。
少女额角鼻梁皆带着伤,常服散乱杏眸红肿仓皇里透彻坚毅。这张脸比易容后柔和清艳三分,无绝世之貌却若云月出岫,如此韶颜稚齿,又哪里是什么男儿郎!
饶是听过再多宫廷秘辛,此等冲击也叫人一时难以回神。
老宦先是愣了下,继而以从未有过的灰败无望倒伏去地上,只道:“老奴感念吾王再造,请王上赐死,来世结草衔环……”
“好端端,死什么死。”赵姝也反应过来,只气悔了一瞬,连忙就将人从地上扯起来。在看见老宦眼里的动容忧疑后,人前敷衍矫饰了十几载的她忽觉一阵破茧般得轻松。
因这韩顺也算是孤零零一个在宫里,还牵扯不到前朝,不需防备。赵姝笑了笑,对着他苍老慧黠的脸,道:“阿翁与寡人有缘,从前那般风浪磨难都过来了,必然是高寿有后福之人。我是命薄福浅之人,举目赵宫亦是无亲,阿翁若是愿意,往后便近身跟着,也好为寡人镇掉些厄运,添两分福寿。”
君臣有别,生了这事,赵姝原以为要好一番折腾才能平息他的疑虑惊恐。未料老宦风烛残年除却尚存些昔年执念外,也早已生过些出世之心。
浑浊的目中,他只见一个饱受催折历经荒颓的小丫头,云泥殊路这一刻里奇异般得感同身受。
“好…好,都依大王所说。”不必虚言,许多年来,韩顺透过眼前的一国之尊天潢贵胄,莫名想起自己入宫时四岁的女儿。年深日久,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早模糊了相貌。
老宦忽然吞声恸哭,珠玉如瀑划过他沟壑纵横的脸,却连一丝儿哭音都没有。
枯木似的胳膊不自觉地抬起,隔空停在她额前伤处半寸,挤出个极难看的笑,问:“再唤一声阿翁,老奴替大王去杀了秦王孙,狗崽子!欺我赵国无人么!”
“阿翁是想到年轻时什么事了吗?阿翁你误会了。”星月炽盛,照得观星楼前一片堂皇,赵姝最是敏慧,举袖也不嫌脏就往老宦脸上按了几下。因恐这人真趁着疯劲做出些什么,索性三两句托出了寒毒之事,又催道:“我去楼内敷面更衣,阿翁速去召怀安王。对了!新河君亦知我身份,你在人前还是如常,万不可叫他察觉分毫,否则先生若要杀你,寡人也保不住。”
老宦点头,心里头晃过赵穆兕的名字,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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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姬显入宫已是后半夜,却给赵姝带了个上锁的锦匣。
巴掌大的铜匣一共三层,形制似一个微缩的食盒,三层圆塔的式样,雕镂极是繁复精巧。托在姬显手上,远观不过数寸长短,然则镶金砌玉又是纯铜实心构作,分量委实不轻。
“卿上回说,你能挟令西域商队调动诸小国人马?”三更初刻,夜正是最冷最浓之时,赵姝顶着一脑袋狼藉,只随意拾掇了番,上前拎过铜匣子直入正题。
“大王错了,不仅是西域商队……唉,小心!”姬显打量过她脑袋上的伤,正要纠正辩驳,不防赵姝心不在焉被铜匣拖得一个趔趄,姬显立刻猱身近一步,一手托正铜匣,另一手贴着她的背将人朝自己怀中带了下。
其实原本赵姝只是没拿稳被手上物事带得坠了记,哪料到被他一扶反彻底失了重心,他的手托得用力且人立稳了也并不急着放手,如此便是十足得僭越了。
“多谢。”气氛尴尬,赵姝下意识地就欲自责圆过去,她两手抱稳了铜匣就要从对方怀里出来,一面掩饰转口问:“这匣子不大倒重得很,卿要献礼,又何故锁着呢?”
“这是晋阳君留下的,他特命属下晚些来献。”说着话,托在她背后的手却不松反紧,清瞿的一张脸上竟目露骇然痴迷,蛇一样有如实质的目光腻过她面额眉眼,突然来了一句:“大王,你身上的寒*七*七*整*理毒该是已经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