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去采什么灵药,这时辰还不回。”今儿是医馆开业的第一天, 韩顺一面嘟囔着准备,目中焦急隐忧下骂骂咧咧的,又怕吵醒了里间的二丫,只得按耐下心,放轻了手脚收拾铺面。
对于这几日的事,他并不知情。赵姝让他去洛邑,他没走。后来便有县府的人送来五十金,又递了赵姝的手书出来。
绢帛上只写了让他赁间铺面的事。
他只当事情了了,对着五十金巨财,当天就赶忙领着二丫出门看铺面,最后择了这间荒弃数月最不起眼的一间后,连夜就搬了过去,在院子的老树底下刨个坑埋好钱。
到第七日黄昏,赵姝果然拄着拐,由一个差役背着药箱送了回来。
回来头一件事,就是给小二丫诊脉。才一看完,她眉头就深深拧了下。当时韩顺正给小丫头挑鱼脍里的细刺,就见她随手袖了块硬的石头似的饼子,提过药篓子和剑就往肩上背,起身道:“小鲐底子太弱,倒是我疏忽了,寻常法子治下去,往后年岁大了要留病根的。县志里记了种灵药,我去趟山里。”
说完这句,她摸了摸二丫的头,转头又出了门。
要按以往,韩顺总是跟着的。行路相伴这些年,他早已深谙她的脾性,但凡是涉及寻医问药的,再险峻的山路他都阻不住。好在她一向谨慎惜命,也没出过岔子。
可这一次,韩顺守着个二丫,总觉着一颗心跳得比往常乱。卸完门板,给二丫煎药,人闲下来更是慌的不行。
一直到街上稀稀落落的有了人,他抱着咳醒的二丫索性临街坐在了门槛上。
“阿翁,姐姐怎么还不回,是为了鲐儿吗?”奶声奶气的疑问,掺杂了一两记穿透肺腑的剧烈干咳。
“无事,你姐姐贪玩的很,说不定回来路上耽搁了。”没再纠正‘姐姐’的叫法,韩顺笑眯眯地低头安慰怀里的稚童,抬起头时,苍老目中一片凝重忧色。
‘噗、噗’炉子上的小米粥滚了,他抱着二丫忙进西侧厨下掀盖,一回头时,惊得粗陶盖子‘啪’得一声摔碎在地上。
等嬴无疾背着赵姝跨进院,将药篓子朝院里老树下一甩。
望眼欲穿里,韩顺先是张大了嘴盯着他的满头霜白,眼睁睁看着他将人放到一张破藤椅上,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翁,姐姐的脚!”直到二丫出声,韩顺才调转视线,却瞧见赵姝右脚踝处肿得老高,鞋都是搭挂在身上的。
“小鲐今早的药喝了没?”也没有解释,赵姝看了下日头,自个儿拿过拐,晃悠悠起身就要去重新煎药。一面朝那一老一小二人安抚笑笑,浑不在意道:“就是踩空了旧伤犯了,小鲐的方子改一改,现在就喝第一顿。”
犹豫了下,韩顺放下二丫。他到底也是宫闱里待了一辈子,短暂惊诧过后,也就明白过来。朝着嬴无疾恭谨地一颔首,就去里屋预备治脚伤的用具了。
未料后者只是扫一眼正在厨下称药的少女,而后却迈步跟了他一并进屋。
也不知这两个在里头能说些什么,等赵姝把新的方子写好,又小心秤算好各种草药的份量,那两个都还没从里屋出来。
她虽有些奇怪,可在山里寻药这一夜,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药炉子上了灶,小米粥又还没好,她想起屋顶上吊着的饼子,就想拿拐去戳一个下来。
一转身,就看到小二丫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红通通的,蓄满泪只是扁着小嘴不敢哭。
她心下一阵酸涩,忙蹲下虚着右脚勉力垫着身过去,把小孩儿轻轻一把捞到跟前,摸了摸她细软枯黄的发,问:“胸闷么,还是药的分量重了,肚子里不舒服?”
想着才四岁的小孩儿未必说的清,她就用指头一寸寸按过去,却见二丫似伤心得更厉害了。以为是自己开方失了手,赵姝急地扯过她小手搭脉。
“是鲐儿害姐姐跌伤了脚吗?”小丫头鼓着脸,眼泪打着转,始终没落下,“鲐儿是扫把星投世,到哪里,哪里遭灾。”
“胡说,什么扫把星,谁教你的?”
“祖母一直这么说的,阿翁姐姐是好人,我不想害人。要不然,你们就把我扔了罢。”
小丫头皱着鼻子,忍得两颊都红了,苍白着清瘦小脸,一脸认真纠结。
察探完脉象基本无异后,赵姝暗呼一口气,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刚想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心思一转时,忽的垂首苦笑出声,便突然一把将小孩儿抱得高高的,整个人倚着灶台半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