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也算是从小看着灵惠帝长大的,看了四十来年,可看到了头,却越发琢磨不透了他的想法。
他亲自服侍着灵惠帝穿衣,灵惠帝也任由他动作,冕服里三层外三层,十分繁复,方修弄到了一半便没了耐性,想要叫别人来替他穿。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到灵惠帝先道:“记得从前,朕还年幼之时,大伴便是这样帮朕,别的那些宫女太监要来帮,你怎么都不肯让手啊,那时候,还不只是这一件呢,朕记得,一天要换四套呢,大伴也一直帮着朕换,可怎么,如今只有一件,大伴反倒是不耐心了。”
从前灵惠帝年幼,方修随着他的即位,而入了司礼监,身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大伴,他的地位,随着灵惠帝的登基而水涨船高,自是要将人捧在手心。可人心易变,他有了权势之后呢?又会对灵惠帝如何。
灵惠帝已经许久没有唤过方修大伴了。
“大伴”二字,是有别样的意味,想起从前灵惠帝年纪尚轻之时,喊方修大伴,多半是带了依赖的意味,方修若他的乳母,伴他长大。灵惠帝曾也以为,他和方修不当是君臣,而他的大伴,也不当有二心。
时隔多年,灵惠帝再次唤他为大伴,可他也只不过是想要用这两个字去诘问方修。
方修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能从灵惠帝的口中听他喊“大伴”二字,可他这话似是在声声质问,方修也一时之间进退维谷,顿觉有冷汗出身,好在也是混了几十年的大珰,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逼出了自己的眼泪,他装模做样道:“主子万岁爷此话实在折煞老奴了,只是如今年岁大了,手脚也越发不利索麻利了,绝非是不耐啊!”
灵惠帝对方修已经没有期望了,他也不再会去期望从方修的嘴巴里面,说出什么别的话来。
他笑了笑,道:“既然没有不耐,那便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