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父亲是以为,只有像是宋家这样的......”宋喻生顿了顿,而后极为不屑的呵笑了声,继而道:“清白人家,才能有好下场是吗?”
宋霖口中的清白,就和他这个人一样,脏得不行。
宋喻生的嘴边,挂着讽刺的笑,“德妃充其量不过是一弱女子,只因帝王恩宠,便将其挂在耻辱柱上,审判了德妃,审判了帝王,审判了一切能去审判的人,结果到头来,您,您们,全都高风亮节,事不关己。贪官污吏,父亲不曾见得,纸醉金迷,父亲亦是不曾见得。现在还可笑的去谈论‘清白’二字,有意思吗。”
这宋家就是污糟之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众人朝宋喻生看去,眼中都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似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今日会说这样的话,然他的一切都同往日一样,脸上带着的是温和的笑,穿着的是同往日一样的衣服,唯一不同的是,他说的话,彻底将蒙在宋家身上的那层遮羞布撕开了。
他们口中可笑的清白,从来都盘旋于家族利益之上,死板恪守着所谓的族规,行着孔孟之礼,最后用君子之礼,给自己披上了一曾华贵的金纱,以此彻底彰显着他们的与众不同。
可是,现在,宋喻生竟然想要将他们的金纱扯下,想要去将他们的衣冠打歪。
宋霖忽愤然起身,他朝着宋喻生走去,再也掩藏不了眉眼之间的怒气,他道:“宋喻生!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你歪到了何处!我一直以为你心中有数,前些时日何洪找我,要我去劝你别插手那些尸体的事情,我想着你如今好歹也长大成人了,只要你不做的过火了,我便都随你去了。你呢,你今日又是怎么去同我说话的呢!”
宋霖本就生得威严,生怒的时候,更是唬人,宋礼情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
宋霖厉声道:“你问我何为清白,我今日同你说明白,说清楚。宋家的清白,就在宋家的衣冠冢里,在宋家的祠堂里面!在死桑之戚,兄弟孔怀,相互帮扶之中。自百年来皆如此,每一代家主都做着每一代家主的努力,你今日有所能,便想要去离经叛道?你做梦!”
宋喻生笑得更厉害了,竟然还笑出了声,他一夜未曾阖眼,眼睛里面已经布满了血丝,干涩得厉害,他揉了揉眼,笑道:“离经叛道,原来你管这叫离经叛道,我离的什么经,又是叛得什么道呢。”
他单薄的声调带了几分疑惑,道:“门户之衰,总由于子孙之骄惰;风俗之坏,多起于富贵之奢淫。父亲觉这个烂天烂地不用人去管,反正烂不到你头上,所以就可以不用管了吗?祈安还是不能明白,不能明白。”
“不能明白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番境地。”
他看到堂屋正中央挂着的那幅儒家格言,对联工整,写着的话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宋喻生在查清太傅贪墨罪案的真相之后,他明白了,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不是君子,而是小人。
他们不曾直接参与过何党陷害太傅而死的事情,可正也是他祖父的不作为,就是在告诉众人,他不支持新政。朝中众人惯会见风使舵,首辅如此态度,而他们自也会跟着踩太傅一脚。宋首辅不愿去和何家作对也就算了,可是在太傅他们推行新政之时,却也还暗戳戳地去背刺他们。
宋喻生当年十六岁,查清了太傅闻立廉的贪墨是被人诬陷,而他的祖父,甚至也是背后的推手。他那日几乎是带着报复的想法去找了他的祖父,宋喻生讥讽闻首辅自诩正义,可是到头来也不过是背后捅刀的小人。
宋喻生还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笑着质问他的祖父,“祖父,族规第十条,便是讲‘诚’,可祖父首尾一端,表面同太傅交好,背地里头却又这样捅刀子,诚吗?”
宋喻生的质问最后换来了三十鞭,他被罚跪在了宋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又是整整一夜。
做了这些事情,却还口口声声去说清白,天下众人,谁不比他们清白。
他的头痛依旧没能缓解,他转身想要离开这处,却被宋霖喊住,他道:“你给我听着,往后和她断绝往来,不管她会不会回去当怀荷公主,她于你宋喻生,没有一分瓜葛!”
宋喻生顿步,却没有回身,笑了一声,“父亲,你忘了吗,你杀过我。有没有瓜葛,不是你说了算。”
当然,也不再是他说了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喻生的状态已经带了几分不对劲,他这样强大的一个人,竟也能陷这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