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薄衫被大掌揉皱了,指腹隔着衣衫摸到一个伤疤,他对这个伤疤并不陌生,昔年他在床上折腾姜缨时曾用指腹反复搓磨,心里愤怒不已,阿缨何时受的这伤!是谁伤了阿缨!孤要为阿缨讨公道!偏又问不出口,独自疼在心里。
柳渊难以置信地红了眼眶,姜缨不管他,“那支射偏了的箭在我身上,是陛下先射了我一箭,我后还陛下一枪,何其公平,我又何必内疚。”
姜缨不恨往年的自己,她回头再看以前,只余一声长叹,往年她宁愿冒着生命危险,避开巡逻的卫兵,悄悄地潜入猎场,也要远远地看柳渊一眼。
就那么一眼,看是看了,却要挨柳渊一箭,她挺着流血的后背偷偷摸摸出来时也后悔过,转念一想,能得见一眼柳渊也值了,便是那支射伤她的箭,现今还好好地收在姜府。
“陛下要看看么?”
姜缨平静地整好衣衫,从柳渊怀里直起身子,柳渊失去了浑身力气,顺着墙壁滑落在地,眼见姜缨真要去拿箭了,他伸出一手扯住了姜缨的裙角,连带一只膝盖扑到了地上,低低祈求,“阿缨,不要。”
姜缨步子一顿,转身蹲下来,面前柳渊垂着头,浑身都被凶残的懊悔愧疚包裹,“是朕愚不可及,对不住阿缨。”
“陛下不必自责,也不是陛下的错。”怪不到柳渊头上,愚不可及的是她自己,正如她在往年没有感知到柳渊所谓的对她的心悦,柳渊也没有感知到她的痴心,两人愚钝得不相上下。
柳渊来时的一腔情动已凝固下来,像寒冬的冰块堆在心间,激得四肢发凉发僵,只知道摇头,“不,都怪朕,阿缨要怪朕,一定要怪朕。”
柳渊紧紧捏着姜缨的裙角不松,生恐姜缨再走了,再不见他了,另一只膝盖也扑到了地上,目露恳求,“可是阿缨能不能可怜可怜朕?让朕明天还来,好不好?”
“陛下你……”姜缨悚然一惊,倏地跳了起来,裙角甩开柳渊的手掌,转瞬落荒而逃。
她不敢回头,只晓得赶紧离开,她像失了方向一样在后院乱转,四处寻找白芙的身影,好不容易在花丛边寻到了,一把扯过白芙,“陛下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白芙吓了一跳,见她面色不太对劲儿,忙抱着她到椅子上坐着,招呼人捧来一杯温水,抬袖要喂她,被她自己接过喝了半杯,她呐呐道,“陛下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白芙拉过矮凳坐于一旁,“那陛下该是什么样子?”
姜缨沉思,柳渊分明该是高高在上华贵张扬的,做太子时恣意妄为,如今成了天子,自也尊贵威重,可是适才他巴巴地祈求自己……
姜缨一下子站了起来,“白芙,我们走吧!”
“不用,用不着出京,你不要害怕陛下会对你做出什么来,你只是被陛下惊着了。”
白芙扶着她再坐下来,慢慢地安抚她受惊的情绪,等她情绪和缓了,柔柔道,“陛下不想惊到你的,今天出了意外,对不对?”
姜缨愣愣地点头,“我不该说出来的。”
“没有该不该的,你对陛下做什么都是该的,陛下好喜欢你的,你做什么他都会受着。”
姜缨接连摇头,“不对,你说的不对,陛下喜欢我么?我感觉不到的,我也没见过他喜欢我的样子。”
白芙轻轻道,“喜欢的,不过你确然没见过他那个样子,他……蠢就蠢在这里。其实我和你在一起时,和陛下的亲卫也有联系,对京中情况也有了解。”
姜缨转了转眼珠,听她道,”我们离京六年,陛下登基一年,其中那五年,陛下仍做太子,无论我们在何地过年,临近年尾,他都要赶来偷偷看你一眼,他说画的比不得真人。”
“每一年都匆匆来,匆匆走,不敢耽搁路程,毕竟京中过年,太子殿下不露面,算怎么回事?”
“有年我们在平州,离京太远了,他来看你,你抱着满满在廊下,他就看了那么一眼,吩咐我照顾好你们,转身就走了,可还是回京晚了,错过了除夕夜,太上皇发了好大的火。”
“砰”得一声,茶杯坠地,碎裂一地,姜缨似乎听不到这声响,脑子发懵,“可我没见过他啊……”
她又瞧不见他,她又不知晓,柳渊何苦如此呢?
白芙见她神色还是不对,赶紧住口了,命人去请大夫,大夫过来,只说受了惊,好生休息就好,白芙压着她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屋里静静地坐着两人,见她睁眼了,温舒清与长公主靠近床边,“渴不渴?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