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的便宜,留下家里老弱妇孺,铭儿只有五岁,旭儿三岁,他们都还那么小,生存的重担全都压在二妹一人肩上,还有他的妻子凌氏,嫁给他不过一年,便要守寡吗?
他们温家还不够对大梁忠心吗,若他死在战场,他毫无怨言,但心凉的是,无论是面前这个满嘴大义尽忠的亲爹,还是他们尽忠的萧氏皇族,都不曾给他们留下任何后路。
“西京的萧氏皇族,除了哀帝贾贵妃和其所出的五皇子,在宫殿自焚而死,其他皇子公主,还有宗室,都无性命之忧,萧舜此时降宣,还有可能封个爵,若是做了俘虏,将来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温如兴脸色大变:“子正,你怎能对陛下如此不敬?你要叛国?”
温二面色平静:“爹,您是个正直无私的人,可正因为您是如此无私,从小到大哦,我们兄弟姐妹五人,除了年纪小些的三妹,哪一个没有因为您受委屈,分明我们家有军功,是权臣也是功臣,大哥跟我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只要谢英和叶长风想要,您就决计不会给我们,大姐明明是您娇宠长大的长女,为了成全您的守约,明知大姐守寡,被婆母磋磨,您不闻不问,汝南长公主和贾家女眷,合伙欺负二妹,你知道不是二妹的错,二妹委屈,却押着她去给她们请罪,为了您的忠心,全家跟着您,一直在忍气吞声,在受气。”
“大哥已经死了,我也残了,温家只剩下铭儿这么一丝血脉,您却连一条活路,都不给自己的孙子留,您真是好狠的心肠。”温二笑的苍凉:“此次出征,宣帝看重我,叫我监军,我怎能临阵投敌,让宣帝一怒之下杀了温氏所有人吗?”
温如兴勃然大怒:“我不记得,把你教成这般没骨气的人,我是你爹,是温家家主,你们是我儿女,就要听我的,不听,便是不孝不顺,人人得而诛之!”
温二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实在,痛快的很,前半生他已经为了大梁废了一条命,这条命是宣帝姜行施舍给他的,从今往后他只想为亲人而活。
“曾经您是家主,是国公府的家主,现在的温家,承宣朝侯爵之位,封号为安,儿子,才是温家家主!”
“你!”温如兴气急败坏,一口气没上来,后退了几步,摸到房里那根细梁,才支撑住自己的身子。
温二面色不变:“而且,您教育我们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如今我安侯温子正的君,乃是大宣皇帝姜行,前梁哀帝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在位期间,南阳发水饿殍遍野,他不闻不问,屡次提高赋税,只为给妖妃修建行宫,在他麾下为将,麾下将士不要说俸禄,连粮草都不给,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更因为温氏功高,五道诏令招温家军回西京,放弃大好局面,如今国破,都是他咎由自取,梁国,早该亡了!”
“孽子!”温如兴大巴掌扇上去。
温二硬挺挺的站着,躲都没躲,生生受了一掌,脸顿时红肿,嘴角流出鲜血。
他不为所动,不屑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如今受您这一掌,就算是回报您养育之恩,但从今往后,您跟温家,再无关系。”
温如兴想要惩一惩作为父亲的权威,却碰了钉子,而哪怕是给他两百人断后,就是叫他去送死都没有吭一声,他一直孝顺又出众的好儿子,却第一次反抗了他。
“子正,你听爹好好说,这一次,你一定得听爹的,爹说的是对的,陛下,不,豫王殿下,他是个明君,自从到了越州,他联合当地豪强,还收服了福州水师,我们以夷州岛为据点反攻,不说胜利,但与宣朝割据半壁江山,是可以做到的,你相信我,相信陛下,他一定能……”
温二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一个连自己妻儿都不保护,选择放弃的人,也不值得我去效忠。”
他转身:“今日一别,以后不必再见,爹,您自己保重。”
战场再遇,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出了这破屋子,门外居然十几个手持环首刀的黑衣人,温二一愣,看向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居然,是萧舜。
温如兴紧跟其后出来,拱手行礼:“陛下。”
“岳丈不必多礼。”萧舜很平和,一点也看不出身为敌对阵营的剑拔弩张。
他看向温二:“二哥,许久不见。”
温二不屑冷哼:“你叫岳丈?叫我二哥?可不敢当,如今陛下的岳丈应该是福州水师提督,姓什么来着,季还是冯?”
萧舜并没有将嘲讽放在心上:“在我心中,只有国公是我岳丈,你也依旧是我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