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韫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人老少眠多梦,而人之将死又会多眠,一日她以为自己是照常入睡睁开双眼,窗外的天还是初见熹微。
结果对上的却是老头子焦急的目光,窗外早已天大亮,连晌午都过了。
渐渐地,她又发觉到了饭点自己也尚未觉得饿,不过还是在老头子的注视下慢慢吞吞吃了几口。
她对这个世间的感知越来越少,眼睛也逐渐变得浑浊,孙儿孙女过来同她请安,她一开始竟没能说出话来。
那一瞬便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和老头子年龄大了,孙儿孙女们也不敢常在膝下玩闹,请了安说了几句话,下人便带着他们离开。
望着孩子们远处的背影,姜知韫怔愣良久,眉眼间和嘴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夫人,你是不是……”容老将军察觉了,年轻时脾气爆的人,老了以后说话也开始温和起来。
姜知韫看了他一眼。
“我们相互扶持这么多年,天天都待在一块,夜里又是头对头脚对脚的,我哪里感觉不到啊。”
“以前,你是担心雨棠能不能安稳一生,忧心孩子们的婚事,孩子们好不容成婚了,生下孩儿,我们也是儿孙绕膝,日子过得自在闲适。”
“你一直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偏偏又对淳礼最放不下,忧她要回南疆,怕她此生孤零,淳礼保住了,又和卓家小子成了亲,你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
“淳礼成婚一个月后,你和我说,你梦到雨棠了。”容老将军的眼睛逐渐浑浊,隐隐有泪,“我就知道这些年是淳礼吊着你一口气,你梦见雨棠,也就是要走了。”
“这一年多我总怕你哪天忽然就不睁开眼了,我每天比你早醒,就想等着你醒来。”容老将军抬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平南郡主的另一侧,苍老皮皱的手缓缓牵上她没有拄着拐杖的手,说,“写信叫老二和淳礼回来吧。”
“嗯。”姜知韫缓缓一笑,身子往老将军身边靠了靠,他生得威猛高大,哪怕老了渐渐缩了身子,有了点弯腰驼背,对她来说一如既往的高大。
两只皱巴巴的手交错着。
她又补充:“陆陆续续也叫孩子们来坐坐吧,许久没见着惊春呼哧呼哧地扒饭了。”
姜知韫放不下的还有小儿子一个。
小儿子没有成婚,这些年引来不少人诟病,不过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没说什么了,堂堂一国右相也没成亲呢。
有人揣摩出其中端倪,也有人瞧不出来,两个孩子人前很是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