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背在背后走过去说话,乖的像个讨饭吃的小乞儿将眼睛望向案板上那白色盘子里摆盘精致的蔬菜牛肉冻货:“我来打杂,哪样要我帮忙。”
陈德芳怒气未消的脸转过来,哼一声笑,生气的模样被盖下去:“整啷个嘛,你不是跟你爷爷一起上去烧香去了的嘛?信好呢?”
“就是没看到人呢。”他有些恼火的啧一声,极有眼力见儿撸袖子帮忙把菜端到送菜员的小推车上:“我们上去了他又没上去欸,不晓得走哪里去了,电话也没接。”
陈德芳道:“喊他来我这里吃饭,吃饭没有嘛,在哪里吃得,你爷爷呢?”
“就是没吃呢,你们吃没有嘛,爷爷在二公屋里,他到那里去吃的,幺爸和二嗲都转来了的。”
陈德芳扭头瞟他一眼:“那两姊妹又转来整啷个嘛?转来拿钱?”
“噗——”乐得肩膀都抖,拿瓜子壳的手直摆:“你说的哈,不是我说的,我没听到。”
“那不是!过年过节都忙的不得了没得时间转来的人,这里房子钱一下来就有时间转来了,不是拿钱是啷个嘛?拿到好多钱嘛,今朝你们一起是爷一个人去的唛还是他们都一起去的嘛?”
“他们下午才转来的呢,上午就我跟哥哥爷爷四个人一起去的,只有半坡的人没看到,其他有些早就领走了。”
可绕开了她又将话题领回来:“你二爸石岩恁近都没去?他不怕人家把钱一哈给他拐走了?娘动不动就谈当时人家把她一万多块学费钱拿走了呢,今朝还敢叫他去拿钱?”
经她这样说,潘宏忽然想起来会不会下午回来时俩老人跟信好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心里犹疑:“又不是那种人,天天在这里冤枉人家,那天他不是把那一万给大姑了吗。玩笑也不要恁开啊,人家听到还觉得你啷个,这些还有啷个好扯的嘛,那是你个人拿给人家的学费又不是偷的抢的。人家当兵又不是搞啷个没有随便乱花,回回栽赃人家,我肯信你以后不花人家钱!”
“你说这个话才,你两个穿一条裤子呢,时时刻刻把他挂嘴上。”陈德芳摘了袖套让配菜上来,自己带着他出外堂去,嘴里又说起来:“人家屋里都拿到钱了欸我们屋里又拿到好多嘛,你爷爷啷个谈嘛,跟你谈啷个分没有?”
“跟我谈啷个分,又不是我的钱跟我谈啷个分整啷个欸,我倒不嫌烫手哦一哈都给我嘛,我给你们保存着,当存我这里,年年给你们发利息。”
他嬉皮笑脸惯了,认真说话也是胡闹没正形的模样,谁晓得他说真说假,陈德芳将他瞟一眼,从两个收银身后进去吧台里喝水:“哪个先打电话嘛,肯定是你幺嗲,问你们在哪里喊你们转去吃饭,这几姊妹,哼。”
闭着眼睛也能瞧出味儿来,潘宏趴在台子外面把一把瓜子分给两个收银,旋去洗手间洗个手,匆匆忙忙往外面走:“我去看看哥哥是不是走大嗲那里去了,打几个电话都没接,好像说他妈妈生病严重了欸。”
“嘿,问你正事你跑!”陈德芳在台子里喊他:“喊他过来这里吃饭,天天就领着他乱跑!”
“我看,饿了再过来。”
好巧不巧,出来正撞上潘达从外面转来,车钥匙还在手里转啊转,两人照面,一人飞快往下,一人大步朝上,待看清对方潘宏已经下到下面台阶处去了,潘达赶紧大声叫他:“又跑哪儿去?”
“我看看哥哥是不是在二公屋里。”马不停蹄往下面跑,深怕被逮着问潘天发房子钱的事。
“还看二公屋里!去了都不吃饭就跑,把爷爷一个人扔那里整啷个!”见他已经点了摩托车的火,紧下来招呼:“等哈儿他们都要过来你又走哪里去嘛!晚上饭不吃!”
“哪个要过来嘛。”他因停下询问。
“你幺爸,忠承忠旭,等哈儿幺嗲也过来,你跑哪里去来,人都走爷屋里去了看着饭都好了你还跑了,你怕想挨捶!”
一下跑的更快了:“我看看哥哥在医院没有,等哈儿过来。”
“嘿——”
一会儿便连摩托车的声音也闻不见了。
忠传雇主家的老人灵堂设在川剧院那边的殡仪馆里,离家近,周围吃住都方便,以供来吊唁的人休憩。这时家里直系旁系的家属都差不多已经回来完,主事由独子安排,丧事并不像农村那样敲锣打鼓磕头参拜。老人被置于冰棺里,上面摆满黄白菊花,来的人只要鞠个躬,做几声悲泣状,再回首同立于一旁的主家点点头,拜一拜,后面有小辈领到隔壁大房间里休息,谈话。哀乐是旋绕头顶的立体音响,一天到晚只放那一首,音量大小正好使挨得近的人相互说话。除了门口能摆上萝卜燃几支香,连棺前放置的香烛都是插电的,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息不灭,更不要谈放炮竹烧纸钱一类。
“伤心那些也没得意义,她还是好,年轻的时候辛苦呢,老了还是享得有不少福,老了还是没吃啷个苦遭那些罪。哪个没有那一天呢,恁大年纪了,你个自宽心顾好个人。”
有同一辈的兄长弟妹来吊唁,抽着烟同独子商谈:“准备啷个整嘛,还是直接火化了埋到三江唛,还是埋到老家去嘛,那几个老疙瘩都一哈在老家欸,让伯娘一个人在三江这边吗?”
“在世就一个人寡独独的,过身了也一个人寡独独的。”另一个辈分小的老头儿开玩笑,他像刚从工作单位过来的,身上还一身腌臜的工作服,怕在哪个超市的后勤到货那里工作,单薄的衣衫使他不停背着手围着两人绕来绕去:“埋到老家去也不得行,老家伯公的坟都到处长满葛藤,伯婆的棺,恁十几年没打理过,泥巴都覆完了,还要重新找人来开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