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大啊，这辈子都要遭拖累哦，本身在单位领导就不喜欢，我又生这个病负累任，娃儿身体也不好，两口子又顾小的又顾上班，晓得他老汉硬是不睁眼睛嘛，在天上都不保佑哈他。还是你屋里好，你屋里娃儿也有呢老伴儿也好，还是老伴儿在好，不然哪里至于拖累他们嘛。是他在的话早上就喊他送饭来就是，或者我不吃也要得，我这病也吃不了好多，医生也喊我不要吃多了，吃多了肠胃受不了更耽误人。我就是上厕所不方便这点不好，这点离不开人，晓得啷个生这个病啊，我这一辈子都还是没做啷个恶事噻，啷个得这点病嘛，死又死不了......”
黎书慧今早竟然吃完了一碗米粉，叫老张把碗端出去，自己擦着嘴劝她：“好好养才是真的，谈那些整啷个，只有身体是个人的，再是老伴儿再好也只有个人晓得，好好养就是少拖累他们。你身体好了个人能活动哪里还要他们来管你啊，你个人就可以照顾个人。我们这里几个娃儿不是也一样，有啷个好不好，你生病也不转来望你一眼，光是电话打两个，能痛到他身上去吗？
感激有这个老公公，他还有点耐心来给我端茶倒水，你谈他好呢年轻那时阵儿他拐的地方也多得很，这阵儿老了才变了呢，以前那会儿谁来关心你哦。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里喂我饭吃完了他不是也要走了，我那娃娃们喊他恁多回不要卖烟了就这样在这里把我守着，你看他愿意不？喊他来这里望着我输液都不，饭吃完就走，一天就光是管我吃几顿饭，还是离不得他那点烟那点生意，你谈他听吗？一辈子是他个人拿主意，吼得再凶还是他个人说了算，从来不听人商量。”
老张涮了碗进来站床边听她数落，笑的眼睛眯作一团：“哪样事情是我个人说了算啊，我有哪样事情是能说了算的啊，那我谈喊你好好的不要生病你啷个不听呢，我谈喊你就这样出院转去在屋里待着等死你啷个不听呢，你还恁怕死。我不卖那点烟哪里得来钱给你买这样买那样啊，你要今朝想吃点米粉明朝想吃颗葡萄，你要喊今朝刷子坏了明朝买包盐巴买袋洗衣粉。今朝这里痛明朝那里痛今朝吃颗这样药明朝吃颗那样药。”
还没说完黎书慧先打断他：“你喊不要生病我不听这个是我能做主？我怕死，我怕啷个死啊，我转去这里痛那里痛你又说我光是躺着嗔唤！痛没在你身上你不晓得厉害！你给我买过几回东西就谈我把你钱花了！我身上有几分钱嘛净谈我花钱？我身上有一分钱你都给我搜刮去我身上有一分钱吗？光晓得欺压我，回回娃儿转来递给我的钱转个身你就拿去了你拿给我几分钱了嘛？还谈你做不了主，屋里哪样事情你不做主！想吃点啷个菜都是你说了算，说来还。外人听来我还一天到晚吼啊凶的。”
老张的笑意更甚：“你钱唛是我帮你收起来噻，我又没用你的，我又没用你一分，拿的好多我还是一分一角都拿给你的噻，像这里医药费，你哪时候我说不给你医的嘛。我还没找你要保管费欸，你看我买过啷个的啊，大多是给你买的。没得法的嘛，一哈娃儿转来都喜欢你没得人喜欢我，个个儿转来都递钱给你没得人递钱给我，你没得钱唛你有来处噻，你要啷个我给你买就是，你没得了我拿给你就是，我又不要你一分。”
“懒得跟你两个谈！”黎书慧眼睛在床尾移动，瞪他一眼，脑袋埋到被子里去：“个人去卖你的烟，免得耽搁你时间，耽搁你挣钱，又说我耽搁你。”
老张也就将目光从黎书慧面上松开，去看隔壁床，见她已经吃完饭，心满意足躺在枕头上望着这边。也是厚脸皮翻上来，因同她笑：“是这样噻，哪个喊你恁受欢迎啊，一哈转来都只喊妈妈哪个喊老汉啊，回回哪个转来都拿钱给你你看到哪个拿钱给我嘛。买东西也是先给你买，后面才想起来我这个老汉，哪个想到我嘛......”
黎书慧在被子里咕哝：“个人不招人喜欢你谈人家不喜欢你，我这个瞎子老太婆有啷个好喜欢的。”
老张还像年轻时阵儿那样:“你这瞎子老太婆好得很，年轻的时候漂亮的很，不得了的很。”
隔壁床是听不清他两人的过场的，只道：“老汉唛是这样噻，娃儿都是妈拖大的老汉打大的他啷个会喜欢老汉啊，哪家妈妈不护娃啊，哪家老汉不打娃啊，你打害怕了他啷个还喜欢你粘你啊。”
“打我还没有啷个打唛护她反正是有好护着，一个她一个娃儿大姐，这两个是最护人的。这两个人从来没说打过他们啷个，吼都没吼过几回，哪个打他啊，那小时候在外面做活儿都没得时间……只有是她们护着，在外面跟其他娃儿耍，特别是他大姐，从来像母鸡护鸡崽一样把这几个护着。”
“还不走等哈儿你不谈时间耽搁了吗！”黎书慧起来掀一角被子望他：“硬是话个多，恁喜欢谈话你走那街上去吹，喊你在这里蹲着你也待不住。不耽搁你，中午你要来就来，不来我个人看喝两口开水，个人走你的，天天谈我话多，你以为你话就少，哪里甩哪里摆。还不走，再不走你那恁大堆卖给哪个？嘴上谈得好听挣来的钱都是给我花，一分钱没看到还谈我把你钱花了，个人走快点免得看到！”
“……要得，你各自喝开水嘛，开水喝了莫又饿了又跟他们告状谈我没给你送饭来，莫开水喝完了还要喊我给你送饭来。”他竟真是说走就走，连查房都没等就背着手晃悠着出去了。
黎书慧又气又好笑，转过来朝他的背影念：“离不得你那点烟，好好挣钱来把我这命保着吧，要哪天转来看不到我你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