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觉得度日如年，却倏而一辈子都过完了。

曾发儿随父亲来，联欢晚会都开始好一阵了。

“又厚着脸皮麻烦你们，兴恁客气，麻烦你们得很。”他跟着王正书进来，歉疚的像个孩童，先跟开门的规庆点一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几个花生糖和皱巴巴的十块钱递给他：“新年快乐哈，长得高长得乖。”

王正书在前面只听到他说恭祝的话，回头来看，红包已经被他包进孩子手里了，规庆顿时又惊喜又无措，讷讷的望着长辈不知该收不该收。王正书赶紧来拉：“搞这些整啷个！喊你来吃饭没喊你整这些名堂，读书的娃儿没学知识先学道理，你个人收着，快点个人收着。”

等不及曾发儿又拽回来塞给孩子将他往灶房推：“过年唛是个心意噻，哪里小娃儿过年不发个红包表示哈心意哈。新年压岁呢，晚上睡觉放枕头底下藏好，来年有更多的福气运气进来，是个心意呢，不值钱，钱不多。”

上来在灶房门口碰到姐弟两个，又摸出剩余两个十块和糖递过去，连连道：“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哈。”

余小兰已经要收进口袋了，眼见王正书又过来与之拉扯，纳闷又郁闷，捏在手里不揣进去，也不真正还回去。只眼见他们打架似的你拉我抱的来往:“喊你来吃饭哪个喊你来搞这些名堂，我喊你来还要接你的钱，我还要收你饭钱吗！”

“哎呀哪里谈那些话，再楞个我硬走了哈，我硬不在这里吃饭了，你楞个我啷个好来啊，大过年的到你屋里来吃饭我空手来像个啷个，钱多钱少是个心意嘛，娃儿家过个年唛讨个吉祥如意嘛。”

“来就是心意，哪个要你的心意，恁大年纪了还要你的钱，我还要粮哦要你的钱！赶紧个人收着，趁早收起来，像啷个样子！”

“哎呀你硬是！”

两个人你磕一下我绊一跤，你非要塞回去我硬要拿出来，把几个孩子看的眼睛圆瞪直往边上躲，声势大的把那边正堂屋里的母女也惊过来，一屋人免不了又是一番你这样客气我没有拘礼的往来。不过最终是曾发儿拉赢了，见他像真正板脸那样要拉门出去，王莉赶紧站过来拉父亲:“好好好哎呀，都莫拉了，莫等会儿你两个还。”

曾发儿再把钱塞进边上的规庆怀里:“拿着拿着，过年唛是个意思嘛，我也没有多的。”

他都拿了，不好再叫另外两个不要，王正书瞧着，重重的叹口气：“你才硬是，喊你来吃饭，饭没吃你倒搭进来。谈感谢没有？收到礼感谢话都没得嘛。”

规庆实际已经说过了，便剩姐姐又小大人一样在长辈面前补一句，陈智也说了，婴语稚气，咕哝两下就回去了，红包在他手里一下就撕开了，姐姐赶紧接过去：“收好收好，快点拿给妈妈给你放起来。”

曾发儿道:“乖，乖，给妈妈给你攒着二天读书好考个大学端铁饭碗。”

黎祥琴娘母又是意外惊喜又是哭笑不得，连忙把人往屋里拉：“你硬是，晓得啷个恁客气，早哪天我就跟你说的喊年三十来我屋里吃饭，你硬是像哄你耍跟你谈客气话一样，大过年的我得不得哄你嘛！下午也喊了你，要喊好几遍，有啷个不好意思嘛，都是个人屋里人就是几个娃儿又没得外人有啷个麻烦不麻烦嘛，一味恁客气。

吃饭吃饭，快点来，就等你两个来了，我还深怕冷了一直放在灶台上盖着的，这个天冷得快。快点进来坐，一哈来过个团圆年，趁好我们王莉也好几年没转来了，今年这几个小崽儿也转来。”

曾发儿还是多不好意思：“是——有个小娃儿是要热闹些，小娃儿比放电视还热闹，小娃儿会蹦会跑的嘛，好福气噻，一哈都转来，今年是团圆年，都恁大了，眨个眼睛就长大了。”

王莉像个大孩子一样牵着几个孩子跟进来，笑道：“说是看着就长大了，我就天天等着他们长大了，等他们长大我好解脱，等他们来养我照顾我。”

“欸，快的，姐姐有十几岁了？有十岁没有？小娃儿是不惊不觉就长大的。”

“你想得美！等着他养你照顾你，我还没望着哪个养我照顾我欸。”黎祥琴与曾发儿齐齐道，屋里一下欢声笑语充满了人气，灶房里终于显得像亮堂了起来。

王正书在门口洗了个手，看王莉预备往那边堂屋端菜，又见曾发儿也搭手来帮忙拿筷子和碗，因同两人道：“就围灶台吃算了，就围灶台吃，又没得外人，就我们这几个人还端堂屋大桌子上去整啷个，这边吃挨着还暖和点，就在这边吃。”

两个人自然依言，又端回台上来，黎祥琴还要说过年在灶台上吃像啷个话，王莉已经拉着姐姐去外面端小板凳了。王正书在门口顺手给两人拉开长过道和堂屋的灯，屋里更亮了。他招呼曾发儿：“坐，挨着坐，坐着吃，哪里吃不是吃，过年是个意思，有孩子热闹哈，吃个团圆饭，讨个好意思。”

“今朝过年的嘛，过年不坐大桌子，我下午还特地把桌子拿出来洗了几道呢，平时一味在小桌子上吃饭，大桌子都长霉了，我洗一下午。”黎祥琴这样道，但也听得，架了把柴在灶膛里，起身就来摆菜：“灶台上吃就灶台上嘛，小是小唛这几个人也坐得完，围着这个还热和些，也要得，就围着灶台坐嘛，哪里吃不是吃呢。”

“管他那些整啷个，都是过去的老把戏，现在还有几个晓得那些依照那些的。”王正书从黄泥巴过道的墙框里拿了瓶白酒，王莉便在这时在过道里同他说起隔壁李贵的事，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没有，进来挨着曾发儿坐下，一面拿碗起酒，一面道：“烧福纸泼水饭我也不搞了，请先人我也不请了，懒得搞那些。以前吃不起饭养不活人才搞那些老封建，现在你正正经经做事哪里会有吃不起饭养不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