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那些整啷个,样都不要谈,不要拿着到处摆,啷个稀奇事,谈那些整啷个!”
“......”父亲这竟是有些要冒火的语气了,忠承一时语噎,只剩下无奈,老张像把手机开着免提放在茶几上,洗手间放水的声音隐隐传来,过一会儿是拉凳子的动静,听父亲在电话里缓和了声音道:“吃饭没有哇,中秋转来不?”
忠承:“不转来,转来也没得啷个事,懒得跑一趟。”
老张像先前什么也没说似的笑道:“达儿谈中秋过潘运那里去呢,你去不哇,你们兴放假不?一路去不哇?喊我都去呢。”
忠承笑了笑:“你想去啊?去整啷个嘛,哥哥先前不是谈要把潘运哥哥喊转这边来嘛,他去接他?”
老张重重的清了声喉咙里的痰:“哪里有恁好转来啊,转来整啷个啊,以为还像以前那阵儿,妈老汉都是死了的,转来在哪里落脚都找不到,再是亲兄弟,人家没得屋啊,就靠着哥哥,嫂嫂不谈话个人都该知事,哪里恁好转来啊。”
忠承在那头笑而不语,沉默拉的老长,父子俩静默无声,过一会儿,老张又道:“晓得潘宏这又在哪里,他是耍个女朋友就本地还好谈,是外地的话你晓得他在哪里买房子定居啊,在外面跑的人,一两句谈不清。他想把人弄转来,哪个不想转来啊,落叶归根,转哪里来嘛。”
忠承:“那中秋走他那里去整啷个嘛。”
老张:“谈说看哈儿他在那边啷个样,出去恁多年没去看过呢,一味是他一个人在那边。”
忠承打断道:“我不是一个人在这边啊,那我喊你过来你啷个不过来呢,以前我就喊你跟妈妈过来耍你们不过来,现在你一个人在屋里谈个话都没得人,你又不走哥哥那里去。哥哥跟二嫂在屋里也是吵架,你又不想看到,那你不过来,又在屋里,又不过来,那二嫂不说?在屋里天天耍都不去看哈儿,你那不是捡得人家谈?”
老张:“......”
忠承:“下午又在谈说转去跟哥哥吵架吗,她谈她要收拾东西转她幺妹那里去住,免得看到屋里这堆人,哥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晓得,你说哥哥得不得去哄她嘛,人家还话也讲了龙门阵也给你传了。”
老张竟像笑的不能自抑似的:“那你明朝给我买张票嘛,我明朝就来。”
忠承:“你以为我跟你两个开玩笑!你说是不是嘛,你不在屋里又是说,你在屋里都不去看哥哥,那不是捡得人家说啊!以前动不动就谈我走远了隔得远离得远,哥哥呢,哥哥那里该近噻,哥哥那里你们又去过几回嘛?石塘到三江好远嘛,个人开车一个小时要不了,你们去过几回嘛,我不然就在屋门口?或者结婚就找个楼底下的?还买张票,人家前脚谈这个话后脚你就到我这里来,你这!”
老张带着笑的音腔道:“老了走不动了嘛,你妈妈那个身体你又不是不晓得,远狠了,地方不熟悉,谈的话听不懂,怕给你们添麻烦,去了光是麻烦你们,给你们增加负担,去了你们觉得不安逸,你想过去简单,住一堆不容易。”
忠承:“......”
老张仍笑道:“管他走远走近,你有出息就好,你个人高兴满意就好……想啷个不想你们就在近前儿啊,哪个不想你们就在边边儿啊,转来也方便,再是不常去,始终我老年卡公交卡一趟就拢了,你那里唛我一趟车拢不到噻。
远了,像你二姐楞个,想吃啷个,光是电话里跟你妈妈谈想吃这起想吃那样,你妈妈她走得过去不嘛。年轻还说好,身体好还说好,身体又不好,得几回望嘛,近点唛你们忙唛你们没得时间我们可以走几步来噻,你这种恁远……
是嫌你远欸,一哈都是娃儿,人家那些一哈过年过节都转来,人家那些都热热闹闹一屋人团圆,你走恁远,你个人还有个屋,这回又是加班没放假没转来,下回又是票不好买,又是时间短,来回路上时间也耽搁。
不是嫌你远,不是一定要喊你转来,转来噶这屋里也没得啷个事,你们转来也不过耍两天望两眼,转来还要给你们洗啊烧。她是个心意嘛,望你们噻,望你们转来噻,你转来也高兴,不转来也不过念你们两句。”
“谈都不能谈啊,谈你走远了你就冒火恼火,谈都谈不得?”老张像害怕长辈冒火的孩子一样笑道:“想望你噻,想你转来望哈儿噻。”
忠承在电话里有细微的声响,没说话,大约是表达自己还在听着。
老张浇水抹腿,热毛巾敷在膝盖上,手轻轻的扶着,他一面说,一面闪着泪花回想,轻轻的咳嗽着,笑道:“你二姐那个人你也晓得,沾不动就冒火,点点儿不如意就吼,在外面生活哪里恁简单啊,再是那些钱好赚好捡呢,始终要你弯个腰去捡,不是个人钻你包包里来。你妈妈虽说不天天给她煮好饭等她呢,离得近的话,想吃烧白屋里整好了打电话你就可以转来,像陈启明生病了店里面没得人帮忙,我帮不了啷个忙唛我可以去望哈儿噻,我去看两眼嘛他心头也要安逸点噻,那生病的人......"
老张大约终于感到那头轻轻吸鼻子的声音是在落泪,含半天的眼泪刷一下滚下来,话却不再说了,只是双手抹眼睛,恐怕电话那头的人能看到似的,脸上笑面儿始终挂着。
黎书慧走后老张基本没有太大牵挂了,忠传虽说是心头疤,不过想着她有一套老人的房子和信好的赔偿款,想来这辈子没啷个好担忧的。他早睡早起,总是一夜无梦,黎书慧从不到他的梦里来,大概完完全全的放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