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们姨婆也是好,居然楞个都没得话谈,就听他的,你喊我在医院多住两天唛我就多住两天嘛。也是,反正你交钱,你有钱你交就是噻!你那是怕没得人跟她谈话吗?明显就是怕她死在你房子里!明显就是怕你转去了传染他!”
忠传:”......“
信欢:“这还算好的,至少给你出钱,至少不管医院唛,护工唛,给你安排好了,河底下席元你晓得噻,跟他弟弟争房子钱那个,前面也是在我们医院动手术,心梗唛,他娃儿直接就喊他转公社去,深怕他转房子死了,房子要给娃儿结婚用的,你说这些人!你说结婚生娃儿来整啷个嘛!掏心掏肺的把你养恁大,反过来你又能报答好多呢。这个不是你可以出好多,是你愿意出好多,你明明有一百,你出一块钱......”
不如我一个人。
可一个人又有啷个好呢。
忠传说:“看你个人,顾你个人,人家啷个过过得好过不好跟你有啷个关系嘛,你看着人家过不好你就不想过,那人家那些过得好呢,恁多人,你妈老汉信有陈卓吵架,多的是不吵架过的好的,多的是两口子和和气气子女孝顺孝敬的。你看到他两个过不好,那你不找那样的噻,或者老话说的一个凼凼一个萝卜,万一他就是没找好呢,跟这个没过好人家跟那个过好了呢,人家是人家,个人是个人,日子要个人过才晓得,路要个人走才晓得,光看人家,光听人家,哪里有定定数数一模一样的人呢。
所以喊你眼睛要擦亮呢,看人要看清,看准,看清了看准了,是这个人,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相互体谅,哪有一个人一味只付出你只享福啊。搭伙过日子唛是要相互将就噻,人家有不好的,你也有不好的,哪个都有,哪样不是将就啊,哪样会事事如你意啊......”
中秋的晚上,忠承一家也过忠旭这边来吃夜饭,东边到西边来,到时陈启明已经把晚上的菜准备好了,老张早早在门口迎接,下了车才注意叶舒和她母亲也过来了,叶舒在黎书慧葬礼时回来过,她母亲却有好几年没见了。
都没了伴儿,依旧是客套寒暄,听不完全明白对方说啷个,不过明显两个人比之前都热情高兴许多,相较从前一个盛装体面一个朴素寒碜的相形见绌,大概多是一言难尽,多多保重的意思。
忠旭还深怕他又是支支吾吾的一张拘束脸得罪人。老张在交际上始终不如黎书慧,不像母亲,随便认不认识熟不熟都能搭上两句,父亲却不行。如今老来还能同子女摆谈摆谈,对外人和不熟悉的人,光只张个嘴,脸上有个像笑面儿的表情。对旁人还好,换成是对叶舒母亲这样的亲家,总是平白叫人难为情的。
“还说你两个还要暗点呢,夜饭都吃过了,啷个不坐地铁过来呢,你坐地铁还要快点,这边门口天天堵。“忠旭又来招呼叶舒的母亲坐:“平时喊你们过来耍也没得时间,饭店开着一味没得时间,没得事多过这边来耍。”
叶母依旧客客气气的:“你们也忙,不好耽搁你们,你们有事情有生意不好耽搁你们。”
两个孩子现在一见面并不像小时候那样立马凑一堆去,都大了,打闹也逐渐有了分寸,青舒规矩的站在外婆身边,小半个身体靠在身上轻轻的晃,叶母将她的下巴捏一捏,同老张和忠旭笑道:“现在孩子大了学习的功课多了,他们忙我有时候也帮忙照看,接送一下她,有时候我也像上班了呢。”
老张正站在关了一半的门外抽烟,左右张望来往上下的行人,见她回头来,像个犯错的孩子赶紧将烟屁股吸了两口抬手往边上一扔,背着手候进来。
“现在可不是嘛,孩子上个学比我们上班还辛苦,比我们占的时间还多,学校倒没什么事,课外的一大堆,整的他们比我们还忙。”忠承跟陈启明把车上的东西搬到后厨去了,忠旭转头看,才发现叶舒还站在往二楼上去的台阶上看着,她的眼睛像正望着老张,但细看又像只是不经意的余光刮到。老张的身上已经换了来上海后忠旭重新给他买的新衣裳新裤子,鞋子还是从家里穿来的那双,看着像运动鞋,两侧网面的,中间有个尖尖的老人头,鞋面和裤子膝盖处都有烟灰抖落的痕迹。
“老汉就是离不得那点烟。”忠旭同叶母道,又笑着拿收银里的毛巾来拍老张腿上的灰:“喊你少抽点烟少抽点烟你不听,抽烟唛你在后面那里坐着抽噻,你看这个裤子上,莫隔两天又给你烧些洞。”
老张像个孩子似的无措的笑着,不时将目光看向叶舒和叶母,光欸欸的应声,勉强弯下脖子,自己也胡乱的拍着。
忠旭道:“湿毛巾都拍不落呢你还拿手拍,莫等哈儿这里拍到那里一条裤子都是,还谈晚上出去耍,你这才穿好哈儿嘛。”
叶舒抿着笑面儿没说话,叶母大约没听懂,也光是笑着,青舒用上海话同外婆小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小声的望着忠旭擦拭的手咬着耳朵,这举动使老张更加局促起来,他同忠旭慌乱的张嘴着急要说话,却几次囫囵都没讲出句啷个话来,光是方言“等它,等它,管它的”眼神逐渐有了羞愧的窘意。
忠承在这时从后厨出来,身后跟着同样撸袖子擦水的旭东和启明,老张面上的慌乱才堪堪被抚平一些,但忠承只是将父亲望一眼,话却是先同楼梯口的叶舒说的:“哥哥也弄了好多大闸蟹,比我们那个还大,早晓得我直接让哥哥帮我订了,前面送的那批不知道肥不肥,晚上就吃哥哥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