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又因为，剩下的都是老人，看着人家屋里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心里总归幻想着，惦记着，盼望着，今年是他家，明年到我家。年纪越长，性格越发小孩子，越爱有人在跟前守着，关注着。

霍文慧出了名的简朴贤惠，虽拘束不自在，话筒到了她，言语上也很是大方：“也是祝老汉生日快乐，高高兴兴的，多顾惜个人的身体，你跟妈两个都好好的，儿孙们都长大了，以后要享的福还长着呢，好好的。”

“可以看出来平时的婆媳关系啊，非常诚恳也非常贴心，媳妇女婿都是半个娃嘛，而且这个娃往往啊，比自己身上落下来的还亲热，应该大大的包个大红包是不是？”

外头笑声掌声时不时响起，黎书慧在灶房里也有些坐不住了，几个妇女都一起堵到门槛上了看不到外头的场面，她也干脆放了锅铲站到门口的观望，嘴里道：“西洋把戏吗还一哈围着。”

李国珍回头笑：“是看个热闹噻，你也快了啦，马上七十的时候喊几个儿女给你好好办哈，乐器队呀，耍锣鼓呀，一哈整起热闹。”

“早得很！快点来把菜炒出来哟，等哈儿一哈都守着空盘子吃！”黎书慧呵斥，嘴里却满满的包着笑：“还不晓得活不活得到那时候还热闹哈子，光放屁不听响！”

忠传同几个妇女一起在灶门口屋檐下的案板上准备凉菜，那边的拜寿礼一结束酒席就该正式开始了，凉菜打头阵，手脚丁点儿不能马虎。

可她也同样，七分的心在凉拌粉丝，两分的心正专注的竖着耳朵聆听那边的动静，还有一分，留下来跟边上的同仁摆摆龙门阵。

卢定芳在她的左手边给猪头肉装盘：“谈是一个妈生的，文斌还是要比他哥哥油滑些，人要长的白净点唛说话也要好听点，抻抻头头的。”

在她后面给盘子装托盘的人是猪医生的女婿张勇：“字都要多认识几个呢肯定不一样咯，他是，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工的嘛，见的世面还是要多一些哈。哥哥唛一直在屋里种庄稼噻，哥哥老实，人实在很了，两口子都实在，细的两口子是，反正是要比大的精明点的哈。”

“正常得很，一家几个娃儿总有一个是精明的一个是傻点的，家家都这样。”

“……所以借今天这个机会呢，也郑重的表达一下，对老父亲老母亲的感谢，感谢你们的养育，感谢这么多年你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感谢。”

席文斌语毕时深深的一鞠躬不仅换来了掌声，也惹来不少眼泪。席文华在边上站着，默默地笑着，也好像有些泪眼婆娑的样子。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父母于弟弟的偏爱他都清楚，旁人也三不五时会跟他的妻子议论几句，怨是有一些的，不满也是寻常，母亲性格的固执霸道，父亲六十几岁瘫痪后卧床不起，十几个岁月一直是他和妻子儿女在近前照顾，弟弟弟妹远在天边，远香近臭，回回回来光吃不做，走时还带走一大堆东西，光动动嘴皮子说几句好听的，他们便时刻只记得他们的好了，反而他们劳累辛苦，还时常引来不满……

可就在刚刚，席文华忽然释怀了。

母亲头疼，平常头上总围着一根白色的帕子，平常的衣物也简洁朴素，那形象或许根深蒂固了，他只感到她的强势，甚至弯酸刻薄。今天坐在前面椅子里那个老太太，穿着暗红色的新衣裳，头上的帕子换成了大红的毛线帽子，坐在那里略带拘束的，欣喜激动的笑着，满含泪光的望着她面前的两个儿子儿媳，霸道褪去，硬朗褪去，只剩下慈祥的，羸弱的，残烛一样的躯壳。

他默默的转过脑袋去，仿佛只是简单的，帮妻子整理背后的衣裳一般。

“……祝老汉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心态好，身体越来越好，越来越年轻，开开心心的，等以后孙子辈，曾孙辈来给你们窘一百岁，两百岁。”

“这个儿媳会说话啊，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再等着我的儿子儿孙来领红包，啊，不光想着自己，还想着以后儿子孙子的那份，是不是？”

“她倒是会想，活到一百岁两百岁还认得到啷个叫红包唛。”在众人的笑闹声一面打趣，黎书慧又追着门口的众人：“等哈儿那里完了桌上没有饭吃哈，还不搞快点的些还望着吧！”

儿子儿媳拜完寿，又该孙子辈的出场了，席文华大儿子二十四，媳妇将生二胎还在月子里，小女儿二十，在镇上医院里当护士，都是懂事孝顺的娃儿，腼腆含蓄又言语诚恳。席文斌大姑娘席十七，二儿子十岁，小儿子八岁。大姑娘嘴甜，二儿子骄纵，小儿子捣蛋，两个小家伙在爷爷奶奶面前一通闹，反倒换来众人的更多欢笑。多数时候，孩子淘气任性，看上去也只是不算出格的天真烂漫。

曾孙辈两个孩子，小的刚出生，大的一岁半不到，话还讲不清楚，让父母给的糖果忽悠上去的，只见他上去是上去了，却任谁说话他也不搭不理，光是专心致志的啃嘴里的糖，对身边众人的教导和哄笑或许感到疑惑，又大摇大摆钻进代明秀怀里，依然嚼着糖，一手紧紧护住怀里剩下几个，无辜的小眼神一会儿望望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抬头看见祖奶奶的新帽子，奶声奶气的说道：“坐月子，坐月子。”

接下来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侄孙，侄孙女……十点开始，一直拜到十一点半，围观的人也从开头笑到结尾。

寿礼完毕，流水席宴会正式开始，正好有歌舞团的现成话筒，省了支客单靠一门喉咙站在人声鼎沸里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