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们噻！”忠承马上回答，随即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仿佛早已准备好的书面获奖感言：“你们自己想哈儿是不是，你说二嫂她为啷个跟大姐老是有矛盾老是搞不好呢？你们说，大姐恁好一个人哪个不说她好欸，她们能有什么矛盾呢？大姐偏待她吗？欺负她啦？没有啊。相反你看大姐对二哥，对信有信欢不好啊？反正我记忆里大姐没有哪样是对不起二哥的，而且二哥跟大姐也没有矛盾啊，她俩也很好啊？为什么嘞？”

黎书慧沉着脸不说话，老张做一个笑脸，摇摇头，叹口气。

忠承直勾勾把两人看半天才慢慢娓娓道来：“没有人说大姐不好吧？但是有人说二嫂好吗？二嫂嫁进来恁多年有人说她好吗？还在屋里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你们就说她不好她到底哪儿不好呢？她其实就是没有大姐好！像爷爷说的，放个屁都比大姐要慢一点，吃个饭都刁钻不像大姐那样好养活，你想一下说你还不如人家一个屁你好受啊？动不动就拿她跟大姐比动不动就拿她跟大姐比，有几个能像大姐那样的啊？就别说女的了男的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大姐呀。

挑个谷子你们要比，做个饭你们要比，挖个红苕你们还要比，明明她们两个人什么都没有，非让你们挑个你死我活出来！回回大姐怎么怎么好二嫂怎么怎么不如她，换你你高兴啊？二嫂刚进门的时候跟大姐多好，后来呢，什么事都没有非让你们搞成这样！夸一个人还非要贬一个人，谁高兴的起来！”

老张笑道：“她是不如你大姐噻。”

“你看，是吧。她是不如大姐，进门这么多年她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句！明明跟大姐什么事都没有，明明大姐也没跟她比什么。

而且你要想啊，大姐从小就在你们身边长大啊，大姐多厉害，从小你跟爷爷带着，坡上田里家里哪样不会？做饭也是跟着妈妈婆婆你们两个大厨学的，外面的人能比啊？别说她，就是二姐二妈也不一定有她凶啊，她还带我们，我们那么多个娃儿哪个不是大姐带大的？

我服啊，我服，可是这样的人你能找出来几个呢？而且你难道还要个个儿都像大姐那样吗？实话实说二嫂她也未必样样都不如大姐吧？关键人家又不是在我们那农村旮旯长大的呀，你看她嫁给二哥之前人家是什么，就是到今天姻伯不是还样样惯她帮她嘛，就像二姐一样，人家在屋里都是千金大小姐到你屋里来就要当奴隶做苦力啊？那你们啷个不把二姐嫁给告花子呢？二姐要跟大坡岗那个娃儿耍老汉你还晓得拿棍子去把二姐打回来欸，是不是这个理你说。”

“比吵架你大姐吵不赢她。”老张望望噘着嘴的黎书慧，一面笑一面刮头发几根稀毛儿。

“是不是事实嘛。本来好好的，非要整个鸡飞狗跳，别说其他人了，二哥做事都不一定比得过大姐，你还要求人家。”

黎书慧动了动嘴皮子，小声嘀咕：“小气，光比哈儿就呕了那以前那些年生啷个办呢。”

忠承又道：“那再以前嘞，那你这更没道理说了，啷个都跟以前比，以前打仗个个不怕死人人冲前头，现在呢？我妈你精明能干了一辈子的人竟然在这里还糊涂了，你说你是不是犯糊涂嘛，又伤她们姑嫂和气又伤哥哥姐姐亲情，图啷个嘛？”

道理自然是晓得的，可从前她初嫁人妇过的是什么日子呢，如今熬成了婆婆罗明先给她的又是什么脸色呢，又看忠承，这东西，忍不住笑：“你在学校学的就是这些啊？跟个女人一样东加长西家短？你啷个都像个妇女一样哟？”

“你这是拿我的茅攻我的盾，完全是耍赖，我不跟你说。”

老张道：“你还是谈不赢她哈。”

他脖子一歪十分无奈：“那孙猴儿再歪他不也搞不赢如来佛唛，我是她生的，再歪我还能歪得过她呀，我翻不过五指山。”

夫妇俩就都高兴了，尽管黎书慧仍做出对他不满的样子：“你好歪啊，说起哪里你都晓得啷个你都懂得很，我们这些光晓得摆人家龙门阵的老太婆比得过你吗？”

“欸莫恁个谦虚，鼎鼎有名的张二娘会是个只会摆龙门阵的老太婆吗？”看母亲完全高兴了，又正经道：“那是这样噻，你说人家也是她屋里的宝，凭啷个嫁到你家来就成了根草呢？关键你们在屋里说说还好，你们还在外面到处说，哪个都说，那黎祥琴大姐和朱大娘他们你又不是不晓得，你一说二嫂不好不如姐姐，马上到她们嘴里你再看，那才真是屁都不是！人家二嫂不好啊屋里又开店又带娃，回回上去煮饭洗碗，她也没好吃懒做呀！

我才不想管闲事哈，你以为我空得很啊，我才懒得管！我是心疼我们二哥，回回你们斗争二嫂她马上都跟二哥闹脾气，二哥那个人又不开腔一吵架就往外跑，不可怜啊？你们不心疼啊？老汉你不要看妈妈，我还要重点说一下你，恁大岁数的人了跟二哥两个还像娃儿头一样搞不抻展，人家都当老汉的人了你就不能好好跟人家说，非要吼得窝儿翻天的？人家看着不焦人吗？”

老张摸着鼻子道：“吼不得啊？我生的我还吼都吼不得？”

“吼得啊，吼得，你打都打得啷个会吼不得呢！”

黎书慧瞧着他笑：“这哈儿在这里诸葛先生一样，你二哥屋里的事你二哥都没开腔你在这里操心完了，看以后你成了家又是啷个样嘛。”

他双手一拍大腿：“你绝对放心，我给你们找的儿媳妇绝对好得你笑的嘴都合不拢，保证二天磕头作揖规矩得很。”

“哼，嗯。”她笑了笑，不再说话。

有了忠承的极力说和，黎书慧出院这天一家人便都到忠旭屋里来吃饭，预备下午再到忠信屋里吃晚饭，到了这个季节山城的天一直是这样，有太阳外面暖和屋里阴冷，没太阳屋里外面都阴冷，好歹不刮风，一家人便都坐在外面只剩枯藤的葡萄树下摆龙门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