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谈的好听，哪里来的福嘛，小川他成家，他挣钱他不养家啊？以后媳妇娃儿不吃饭不穿衣裳啊？还莫说生了娃儿顾小家，就是现在刚结婚他都三天两天往半坡丈母娘家跑，上班过后回回转来在我这里打一趟又跑半坡去了，她还记得我这个妈啊！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唛，等再隔几年你这些变成老太婆，眼睛也看不到耳朵也听不到，莫像底下封二屋里那样一哈给你背去甩了！还享福，不造孽就好得很。”

潘天发道：“哎呀担心这些——你何须担这个心，你们小川会不会是那种人嘛，你担心别人还差不多，担心小川，万不可能！那小时候他帮你打他老汉，你忘记啦？王二爷拿锄头吓你，他抽一把菜刀把他老汉追过几根田坎！哪个说都不信，他婆婆说他都不听，恁护着你。”

他又苦口婆心道：“至于说他往半坡丈母娘家跑嘛那是你们老一辈教得好噻，那是你当父母的明理你的功劳噻。你想嘛回回往丈母娘屋里跑因为啷个嘛？因为她喜欢他满意他稀奇他噻，你想把她一哄开心，到处摆啊哟我那个女婿好安逸好能干好仁义，又勤快又有眼力……那外面人家啷个说呢，人家肯定是说你父母教得好养得好是不是，人家说啊哟那家的父母才会教人呢，把儿教得恁好恁挑剔的丈母娘都对他拍手叫好，你说是哪个的便宜占得多嘛。”

“你这个话才说得。”朱慧芬越发叫他说的心花怒放容光焕发，她连指直指语不成句：“没得你会说，没得你恁好的口才，没得你这张嘴恁会谈。”

“欸——我不会谈，要你们妇女才会谈，我光会传，你们是啷个我就传啷个，我这个人不造假。”他好话赖话一道说了，反叫朱慧芬信的更真，笑的更欢乐了。

卢定芳单端着碗看完潘天发陪她的表演，脸上写满好笑和佩服，啧，哎。还是吹个人的稀饭吧，烫很了，半天喝不下去一口。

潘天发同朱慧芬逗趣完，烟袋子也装好了，衣裳裤子鞋子也整理好了，再同堂客请示：“走哦，赶场哦，有啷个要我带的没有，不多提两遍我出门搞忘了转来你莫说我哈。”

“走你的，没拿绳子把你套着。”她将张口，又听朱慧芬开腔说话了。

“咦是说你要赶场，来喊你带点东西呢，差点还把正事搞忘了。”朱慧芬凑近来，马上眉眼一皱，神秘兮兮可怜巴巴的哀戚样说来就来：“晓得这个东西我也不懂，究竟该找哪个看，这几晚那隔壁叔侄两个硬是来作怪，昨天我还来跟大娘说，你还笑我把他翻出来了给他伸了冤他要来感激我，昨晚又来！昨晚我屋里的狗硬是叫一夜，硬不歇气，就扒着那堂屋门，他就一直站门口不走，后头还是我说明天我去买东西来烧给你他才没声儿了。你说这该买啷个嘛，我说来找二爷问问呢，二爷他又一早赶场去了，又没得人问。还是要请先生唛，还是要兴写封号唛，还是该啷个办，按说跟我又没得关系，我又不晓得，又不是我害的，我硬是，两个晚上都一直没眯眼。”

“莫大白天说得恁吓人，像你已经亲眼把人认准了一样，是个啷个样子嘛，是鬼唛是魂嘛？还长牙齿咬你？”

潘天发脚下慌着走，嘴上还要逗她好耍：“还以为你是遭哪个气到了把脸气肿了欸，媳妇天天往娘家跑，儿天天跟着追，光把你一个人丢在屋里，以为你是为这个生气呢。”

“是——我为这个生气，我恐怕还是三岁的两岁呢，只要他两个过得好，我有啷个好生气的嘛。”她深怕卢定芳听不到一样弯下腰来对着她的耳朵，面上摆出一副千真万确不会说假话的表情：“我说来你莫不信，恁大岁数我还作假？昨晚上我亲眼见到，架先在我屋后面那扇门那里咬，那里你晓得噻，出去就是堰沟，派出所的把他两叔侄抬走那天就是在那里摔了一跟斗。后头从灶房过来，从水井上来，就一直站堂屋门口。说来你当我说假话，我早上起来摸，我那门口屋檐下板凳上还有两个屁股印，你说这个天，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水？立秋又是说，这哈儿哪里来的水嘛。”

卢定芳看人家的稀奇：“你半夜不起来啊？你睡得迷迷糊糊你晓得你哪时起来解手，没喝完的水往外面一倒，无意之中造成的事情多的很。”

可朱慧芬双目瞪圆，手心手背拍的啪啪响：“不怕你笑！我屋里只要爬上床，不到第二天太阳晒屁股绝对没有起来的！他那个人恐怕你们都晓得，洗脚水都是等着第二天起来再从灶房倒出去，只要天一黑从来没开过门没出去过人？不是在这里冤枉他，人人听到狗叫都要爬起来望一眼，他是随你啷个咬，你说他胆子小他还说你啷个不起来呢，管他天塌下来房子垮下去，一味睡着就睡着，绝对没得挪动的。”

她在夜里心惊胆战怕得屁滚尿流，到了白天却将这些当做美味的风干的耗子肉嚼的津津有味。卢定芳心知她扯谎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习性，反倒她越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她就越怀疑，只是面上不多言其他：“你也懒我也懒，给你留只猪脚杆。”

潘天发呵呵乐个不停，一面乐一面脚下往后面退，嘴上嘀咕：“看你们哪个争得赢哪个，不行今朝晚上走她屋里去盯着，看到底说得是真是假。”

“留根猪脚杆都好哦，就怕他一哈把套腊肉的绳子都偷走了。”朱慧芬又扭头望潘天发：“记着给我买哈，不然你问问那些卖香烛纸钱的嘛，看他们晓得不，像这种恁大的冤，恐怕不是点点儿东西好打发的，特意来麻烦你一下，我屋里有事又去不了，你又赶场去买啷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