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如果有人这样问她,她肯定会斩钉截铁地点头肯定,根本无需过多的考虑,哪怕此前有无数的人跟她说她配不上李澈,她也不以为意,配不配有什么要紧,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是她,旁人只有艳羡的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多了去了,她该多包容一些。
如今的生活的确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但她那时只是羡慕别人要什么有什么,却从来没想去攀高枝,心里清楚自己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表哥,即使没法大富大贵,也能在婆家占有一席之地。
她那时是真的想等卞家来提亲,后来怎么就变了呢,萧时善思来想去,诧异地发现所有的源头竟然只是一时意气用事。
她已经忘了当时怎么把她爹惹得暴跳如雷,只记得那一巴掌打得她几乎站立不住。那是她爹第一次打她,从小到大他呵斥过她无数次,唯独没有打过她,有时常嬷嬷也说老爷纵然有万般不是,倒是没动过姑娘一根手指头。
这不由得让萧时善去想,兴许她爹也是疼她的,这个念头让她在面对她爹时总有某种期待,直到那巴掌扇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萧时善至今都记得她爹骂她的那些话,他说她是没用的废物,扶不上墙的烂泥,没人要的低贱玩意儿,街边的乞丐都不会要她。
言语刻毒到不像一个父亲对女儿说的话,但他就是这样骂了,甚至恨不得她去死,陈氏和萧淑晴在旁边笑,和萧瑞良怒气高涨的脸晃在眼前,三张脸孔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你要是还要点脸,就自己出门撞死,别脏了侯府的地方!”
那天她跑了出去,直到天黑才回来,没死没残,好好地回来了,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心里的想法才变了。
她凭借着一股意气嫁入卫国公府,并为此洋洋得意,她也确实享受了她从前享受不到的东西,比她想象中的感觉还要好,她学得也很快,不用人特意去教就忙忙碌碌地适应起来,从前的那些人或事则像隔了一辈子那么长,她已经许久没有记起了。
萧时善没想过再次提及时会以血淋淋的方式揭给她看,在这样的冲击下,当初的那股意气被一下子冲散了,她突然没了方向,也不知道现在的日子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若说不是,可这分明是她费心巴力地求来的,若说是,那她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是她得陇望蜀,贪得无厌?那她还想要什么,都这样了还不知满足,连她自个儿都看不过去,萧时善抓着被角,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片刻,她转过身去,眼睛看向李澈,平心而论,他其实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骨相优越,眉眼清俊,既文雅又挺拔,她喜欢他的相貌,也喜欢他的家世,便是那股有点讨厌的矜贵傲慢也是她向往的一部分。
她虽然出身侯府,但勋贵人家也要分三六九等,按理说像她这样的姑娘,跟他搭不上什么关系,两个人的圈子根本不一样,说媒的人也不会给他说个丧妇长女,可现实就是她萧时善嫁了过来,不要说旁人觉得惊讶,便是她自个儿也是稀里糊涂,究其原因只能归结为老太太看她孝心可嘉,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
萧时善知道自己那点毛病,她喜欢贵的嘛,可往往贵的东西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满头珠翠是很华丽璀璨,但那份重量能压得人直不起脖子。
她看得投入,不禁抬起手,指尖虚虚地描绘他的眉眼,在勾勒他高挺的鼻梁时,李澈捉住她的手,把她揽了过来。
萧时善蹙着眉头扯了扯手,挣脱不开便也不再动了,她靠在他胸膛上,恹恹地垂着脑袋,他的体温传到身上,似乎是要暖和一些。
难为他还肯对她伸手,萧时善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但心里始终梗着一根刺,看不见摸不着,总是梗在那里,时不时地刺一下,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怎么就顺不了心呢。
她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好生休养了许久都不见康复,被他气得半死,反而好利索了,也不知她这是什么丫鬟身子,享不了福,却能吃得了苦。
等她病好之后,便听说了朝中的工科给事中上疏了江南科举舞弊之事,上面已经下旨查办。
这个消息对萧时善来说不过是聊以慰藉,人都不在了,查得水落石出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