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屋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外头天寒地冻,里面却温暖如春,穿件稍厚些的袄子都能热出汗来,只能拣些夹着层细绒的衣裙穿,在内室穿单衣都成,然而若要出门, 那就得从头到脚地穿戴起来, 那股子凛冽寒风跟长了眼睛似的,转挑着缝隙钻,哪里裹得不严实,准能被冻个激灵。
国公府的下人早已把地面积雪清扫干净,道路干簌簌的, 不见半点残雪,唯有两侧花木和屋檐仍覆着厚厚白雪,一阵风吹来便会落下细细碎碎的雪粒子。
萧时善刚迈进院子, 便看到好几个管家娘子守候在花厅外面,定睛一瞧, 倒也有几个熟悉的, 譬如孙厨娘和王婆子,都是大厨房上的管事婆子,还有在园子当差的妈妈们, 有些年轻些的媳妇却没怎么见过, 一时叫不上名字。
呈芳堂向来清净,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婆子媳妇聚在呈芳堂, 往日里只见葛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下发吩咐命令,下头的人没有不信服的,每当老太太询问起府里的事务,也多是葛夫人来回禀应答,鲜少见季夫人掺和这些事,仿佛直接把中馈大权放了出去,浑然不在意似的。
以往萧时善之所以觉得季夫人稳坐钓鱼台,那是因着季夫人的地位稳得很,无人能撼动,但她对季夫人这种当甩手掌柜的做法还是有点不同看法,想来老太太也对此有些意见。
光是不恋栈权势这点,萧时善就望尘莫及,那可是掌家之权,其中的好处三两句话根本说不完,远的不说,就拿她祖母来说,这位侯府老夫人到现在还不放权呢,再刻薄阴沉,跟前的几个儿媳妇也得鹌鹑似的窝着。
祖父在世的时候,老夫人还知道收敛,等到老侯爷一走,几个老姨娘先被整治了一顿,紧接着萧时善被罚跪祠堂,书堂也不让进了,要是祖父还在世,她最起码还能有书读。
不管侯府里的变化如何,单从老夫人的角度来说,怕是到死她也不肯放权,萧时善倒是能理解几分,反而像季夫人这般高洁的才少见,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想岔了,季夫人如此淡然,全是因为这中馈之权压根就没从她手里溜走过。
“三少奶奶,快里面请,太太和二夫人都在里面呢。”新竹从屋里迎了出来。
萧时善移步走过去,打帘的小丫头连忙打起帘子,她走进屋里,解下斗篷,转头问道:“二婶也在?”
新竹点头笑道:“二夫人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和太太说着话,可巧三少奶奶也来了。”
见萧时善往花厅那边瞧了瞧,新竹立马解释道:“一早已经来两拨人了,这是第三拨人,还在外头等着呢,太太刚歇了一会儿,少奶奶来得巧,这会儿太太有空,若是不凑巧,可要有的等了。”
萧时善走进暖阁,见季夫人和葛夫人坐在暖炕上吃茶,她走上前去,给两位夫人问了个安。
葛夫人笑道:“三郎媳妇儿快坐,刚还在说着,年年过年跟过关一样,这一两个月里就别想讨清闲,只恨不得分出个三头六臂把里里外外的事全给捋把顺了。你瞧,给你分担的人这不就来了。”
后面那句是对着季夫人说的,听在萧时善耳朵里,不禁提了提心神,她虽是打着来“分担”的谱,但总不想显得太热切,更何况这话还是葛夫人说的,谁不知道以往给季夫人分担的人是葛夫人,如今她想分担分担,明着是为其分忧,却实有夺权之嫌。
此时季夫人的态度便显得尤为重要了,萧时善绷起心弦,感觉到季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而后便听到季夫人说道:“定定性再说吧。”
一瞬间的失望过后,萧时善拣了个玫瑰椅坐下,笑盈盈地道:“二婶怕是躲不了清闲的,适才从院子外走过来,瞧见花厅那边还有好些人等着呢。”
萧时善只觉得她这句话说完,葛夫人的神色都仿佛和善了几分。
葛夫人说那话,倒也不是假意试探,她打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原先三郎没娶妻的时候,她帮着季夫人协理家务是应当应分,如今三郎娶了妻,要把这事务揽过去也没话说,只是这主持中馈的体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撒手的,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但听了季夫人和萧时善的话,葛夫人的心又安安稳稳地落了回去,知道这一时半会儿还用得上她。
说话间,程姑姑进来说花厅那边的人来齐了,都在等着回话禀事。
季夫人让葛夫人先过去,她过会儿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