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禁庭春昼 阮阮阮烟罗 854 字 8个月前

此刻当静忍才是,慕烟心里清楚,她白日里就已想明白,不管启帝是为何缘故扮作“永宁郡王”,为何让她做御前宫女,她都定要把握住这机会,假意侍奉在启帝身边,伺机为皇兄报仇。因而她此刻不能有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以毁了她成为御前宫女的可能。

可是再清醒的理智,也无法消减她心中的恨意。一想到杀兄仇人离她这样近,慕烟心中仇恨便如狂澜席卷。然而必须忍耐、必须等待,她不会武,此刻身边又无利器毒|药,绝无可能杀了启帝,贸然由着心中恨火行事,只会葬送自己未来的刺杀机会。

无法抑制的仇恨与必须抑制的思量,在慕烟心中如交战般两相撕扯。她到底年少,隐忍功夫尚不够,无法在明知仇人就在黑暗中凝视她的情形下,还能呼吸平稳地装睡,恨意如火星燃灼流淌在她血液中,她身体终是难禁地轻轻颤抖。

寂静的夜色中,皇帝能察觉到榻上的人正在发抖,他进殿时见殿内没半点灯火就已想到这少女或许会怕黑得睡不着,会像几日前在西苑花房那夜蜷成一团瑟瑟发抖,此刻看来,果然如此。

皇帝默然凝视片刻,走到垂帘外的连枝灯架旁,将架上其中一盏莲灯点燃。这一点明火虽然无法逼退幽漆长夜,但驱散了少女周边的黑暗,皇帝在光下看向帘内榻上,见少女并未迎接光明,而是将锦被裹缠得更紧了,面朝榻内,整个人几乎埋在被子里。

前两日在松雪书斋前,她就应已看到了他的身份,这会儿她能听出脚步声是他吗?依她胆怯心情,见着当朝天子应会畏惧,依她仰慕心意,见着当朝天子应会欢喜,这会儿她若正式参见他,心内会是畏惧多些还是欢喜多些呢?她此刻面朝榻内,是因为胆怯还是因为害羞呢?

罢了,她心胆气虚,病又没好全,不管是胆怯还是害羞,都不宜心神激荡。皇帝就再看了少女背影一眼后,转身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自己寝殿榻上。

许是夜里走动的缘故,又许是因为其它,这一次,皇帝沾榻没一会儿就已安然睡去,一夜无梦。

第9章

永寿宫中,错金福寿大鼎焚着上好的安神香,丝丝缕缕淡白的轻烟,缭绕殿内如是仙境,只是殿中之人纵有着天下间至尊至贵的身份,却都还坠在尘网之中,字字句句皆是名利浮生。

“……这样好的机会,既可助你名声大振,又可助你在军中立威,从此有名目参与军事、握有兵权,你为何要推拒不去?!祖母在前朝为你谋了许久,连皇帝都已说下随你决定的金口玉言,你只要点头就是,前路都已铺得稳稳当当,为何你不肯去走?!”

为着永宁郡王主动请辞征讨幽州之事,太后已叹息良久,她再三向孙儿剖析此事利害,惋惜孙儿所做出的糊涂决定,孙儿并不反驳她的话,却也不向她认错,只是垂着眸子静静地坐在那里,将手里捧着的茶渐渐啜至半盏。

太后渐渐无声,于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而斥责宫人道:“郡王的茶都凉了,不知为郡王沏新茶吗?!”

因太后御下严厉,永寿宫宫人急忙告罪,并要将郡王手中的残茶赶快撤走、另奉新茶。但萧珏却拦住了宫人的动作,自将残茶轻轻搁在几上,站起对太后道:“已经叨扰皇祖母许久,孙儿该走了。有几日没入宫来,今日既进宫也当向皇叔问安。”

太后听萧珏如此说,心中更是郁气难平,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然而她望着眼前清秀如竹的少年,想他幼时失母、几年前又失了父亲,身世孤苦,在这世间唯她一个亲祖母可倚靠,心又不觉软了几分。

眼下也不宜与皇帝关系疏远,太后就无奈地道:“好,你去吧。”

萧珏向太后拱手告退,已走出十来步远时,忽又回头看向金漆凤座上的太后,问道:“皇祖母喜欢孙儿送来的绿梅吗?”

几日前知道萧珏婉拒了征讨之事后,太后就急召萧珏入宫。然而萧珏接连几日总是不来,直到今日方才入宫,且来时也不主动提幽州之事,只是抱着一捧绿梅进殿,说他因见书室外的绿萼梅开得极好,亲自折来送与皇祖母观赏。

太后哪里有心思赏梅,自是从萧珏入殿起,就一直在与他说幽州之事,此时听萧珏提到绿梅,欲抬眼看看梅花时,却也不知绿梅现插在何处,还是在永寿宫掌事女官沉碧的眼色示意下,才看到屏风前花觚里插着的梅花,勉强打起精神,说了一句,“韫玉送的,皇祖母自然喜欢。”

萧珏微微一笑,再一拱手后,转身离去。侍随他离开的小太监怀里,犹抱着一觚冰清玉洁的绿萼梅,那自是永宁郡王将要献给圣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