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藏在里间的时候,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心里难免有些好奇。”李怡看着晁灵云闷闷不乐地皱着眉,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往下沉,“抱歉,看来这个问题我还是不该问的。”
晁灵云听得出李怡语气低落,想缓和一下气氛,连忙笑着解释:“殿下言重了,是我自己有点介意——毕竟我另有主翁,本不该与殿下有任何交集……但是能与殿下相识一场,我从不曾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二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李怡与她面对面站在静谧的大堂里,心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人彻头彻尾都不属于自己。
她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呢?是不是只将他视作一个手里捏着自己把柄,所以不得不暂时屈从的人?
李怡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事实真相恐怕与自己猜测得差不多。
尤其是端午那日,自己在柳荫里对她做下那般孟浪之举,他曾经幻想了许多次再见面时的光景,想她会不会羞恼或是欢喜,又或是同寻常女子那样向自己求索些什么。哪知等到真见面时,她竟像个没事人一般,若无其事地与自己谈笑风生,反将他弄得莫名失落。
她就是文人墨客笔下的那类传奇女子,来无端、去无由,只会蓦然出现在某一幕风景里,如林中燕、花中蝶,却因为偶然间被他捉住,就让他误以为自己已将她完全掌握,殊不知这一类人根本就是晨夕风露,难以捕捉。
这认知让李怡有点恐慌,又有点懊悔自己没守住分寸。
“我也很高兴与你相识。”李怡无奈一笑,不知道这样说能否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不该做让你为难的事。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问了。”
晁灵云轻轻“哦”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她低头看了眼手里啃到一半的桃子,忽然就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这一次帮完了李怡,就该轮到她去做自己的事了,若是接近天子的计划顺利,只怕像今天这般与他相处的机会已所剩无几。这样一想,晁灵云心里就空落落的,不禁抬头望着李怡,暗怀几分期待地问:“殿下后续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暂时没有,”李怡压抑住心底的烦闷,低声道,“六月将至,索性等我生辰过后再说吧。”
“哦。”这又得好一阵子不见了啊……晁灵云低头啃了一口桃子,借着夸张的咀嚼掩饰自己的失望。
李怡瞧她轻蹙双眉,眼眶还有点微微发红,若不是正鼓着腮帮子狼吞虎咽,几乎要误以为她是在伤心了。
“慢点吃,别噎着。”他实在是为她这等吃法担心,好心提醒。
“我没事,”晁灵云飞快地啃完桃子,擦擦手,忽然灵机一动,向他毛遂自荐,“殿下,你生辰那天总要在宅中设宴吧,不如请我去光王宅献艺呀?”
李怡没想到晁灵云会如此提议,心中暗暗涌过一阵欢喜,却故作为难地表示:“这合适吗?外人可都当我们俩是一对怨偶。”
“殿下,怨偶也是偶呀。”晁灵云很想在李怡生辰那天为他庆贺,再送上一份自己的心意,因此舌灿莲花道,“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殿下高高在上地请,我再悲悲切切地去,别人只会以为我要去赴鸿门宴,不会起疑心的。”
原来是要玩这种套路,李怡忍俊不禁,终于点头答应:“好,我知道该如何邀请你了。”
晁灵云满心欢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抬手将满头青丝拨到胸前,十指如飞,将长发编成一条乌油油的辫子。她一边挽头发,一边问李怡:“殿下何时回去?”
“时辰尚早,等换过衣服,你随我一同去酒楼吧。”李怡尽量轻描淡写地提出邀请,又怕她推辞,添上一句,“今日的事,我还没谢你。”
事实证明李怡完全是多虑了,他话音未落,晁灵云已是满眼放光,惊喜地问:“殿下要请我吃酒吗?”
崇仁坊本就是长安最热闹的里坊之一,坊内酒家甚多。出了邸店,李怡领着晁灵云就近去了一家酒楼,与她上二楼雅间里坐下,趁店家进来招呼之前,特意对她说:“这韦家酒楼,据说江鲜做得极好。”
“据说?郎君没来过这里吗?”晁灵云应李怡的要求,在人前称他郎君。
李怡无奈一笑,说了实话:“这家店是我让王宗实帮忙物色的。别看我生在长安,除了宫苑、佛寺,只怕逛过的地方还不如你多。”
一听李怡是花了心思款待自己,晁灵云高兴之余,怪不好意思地客气道:“郎君何必如此费心,其实你要请我,随便吃什么都好。”
李怡但笑不语,这时店家进来送热茶冷碟,请客人点酒菜,就听李怡头一句便道:“要一条横江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