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雄的近况如何?阿姊可知道?”
绛真迟疑了片刻,回答:“他现在有些麻烦。郑注的走狗里有不少厉害人物,其中有一个使飞爪的,抓伤了他的腿。眼下神策军已经控制了全城的医馆和药铺,搜捕腿上带飞爪伤的男人,他不能现身,更无法就医。”
晁灵云没想到情况已如此严峻,皱眉问:“阿姊知道得这么详细,是不是清楚他的下落?”
绛真点点头,却没对她透露石雄的藏身之处,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你能帮他吗?”
晁灵云神色一怔,为难道:“阿姊,你应当最了解我的难处,我实在是不便再淌这趟浑水……”
绛真望着她,眼神中满是痛惜:“你的难处我知道,可是再耽搁下去,他的一条腿就要废了,偏偏我又被人盯着,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是绛真第一次那么恳切地开口相求,晁灵云内疚地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狠下心一咬牙,转身想要离开:“阿姊,真的对不起,今天是我多事了……”
“灵云,求你先等等,”绛真焦急地喊住她,见她顿住脚步,心中燃起最后一点希望,“你怕惹麻烦,我也不是爱多事的人,可是石雄这个人,真的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有关他的过去,大人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
别那么好奇,阿姊只不过是在试图说服你……晁灵云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缓缓转过身。
“五年前,石雄在武宁节度使王智兴麾下任捉生兵马使,勇毅善战、气凌三军,很得将士爱戴。而王智兴暴戾恣睢,因为猜忌他,假意举荐他升任壁州刺史,结果趁着他走马上任之际,杀了一百多名与他亲善的将士,又诬陷他动摇军情,奏请圣上诛杀他。幸而圣上英明,虽碍于王智兴拥兵自重,不便赦他无罪,却还是保住了他一条性命,只将他流放白州。我说了那么多,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绛真见晁灵云不答,继续道:“他投靠大人,也是因为怀抱着为同僚伸冤报仇,让自己东山再起的希望,这样一个人……我不忍心看着他走投无路,陷入绝境。”
默默听绛真说着石雄惨痛的过去,晁灵云紧握双拳,脸色苍白——原来这就是大人所说的,他与自己“同病相怜”,如此深重的痛苦,为什么大人可以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身为武将,若是身体报废,就算活着也已经失去了希望。晁灵云心里很清楚,到此时已无法再漠然置之,索性直接问绛真:“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刚受伤那会儿,我安排他藏身在城西丰邑坊的凶肆里,近来我行动不便,已经好久没去探望过他了。如果你有办法去丰邑坊,找凶肆里的凿钱人孙瘸子,报我名号,他会领你去见石雄。”
“好,我知道了,”晁灵云点点头,蹙眉道,“阿姊,我得先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事该怎么办。”
“你愿意出手相助,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绛真眉眼舒展,浅浅一笑,明显松了一口气。
所谓凶肆,就是专门经营丧葬业的店肆,除了卖寿材、制冥钱、租赁丧葬用具这些行当,还汇聚了从事殓尸殡葬的仵作行人,唱挽歌送葬的挽郎,甚至一些贫病交加、行将就木的人,也会被抛弃到那里等死。
那么个龙蛇混杂的所在,的确是藏人的好地方。
然而丰邑坊距离十六王宅很远,没有合适的理由,她该如何对李怡开口呢?
晁灵云心神不宁地回到光王宅,不料刚进门,就看到王宗实在指挥家丁给王宅换上丧礼用的素色布置。
她不由一愣,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刚刚莒王宅的人来报丧,莒王薨了。”
晁灵云顿时灵机一动,面露哀戚,忧伤道:“莒王薨了?”
王宗实瞧她面色不对,纳闷地问:“娘子为何如此伤感?莫非认识莒王?”
这一问正中晁灵云下怀,她伤心地点点头,回答:“当初我在教坊学艺的时候,有一次赴宴献舞,被神策军的将领轻薄调戏,是莒王替我解了围。”
王宗实脸色一变,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那将领是谁?”
“是神策都虞候豆卢著,这事你可别告诉光王啊,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被他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晁灵云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叹道,“其实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勾起了心里的往事,让我有点伤心罢了。”
“明白,明白。”王宗实满口答应,转头自然是一五一十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怡。
李怡听了一肚子恼火,但毕竟时过境迁,那豆卢著又是郑注跟前的红人,一时半刻也除之不去。他只好将此事隐忍于心,先赶回安正院,去安慰闷闷不乐的晁灵云。